季四先生,這是”
楊勤喉嚨發干,干澀得讓他說不下去了。
見過送禮行賄的,可是沒見過像季四爺這樣,行賄得正大光明,豪氣沖天。
季四爺卻像是洞悉他心中所想,還是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還是那把子同樣人畜無害的聲音:“大都督想來已經看過大公子與小民所簽契書了吧,這些銀子便是首款。”
季四爺心細如發,燕北楊家已被京城楊家宗譜除名,那么楊錦軒也就不再是楊二公子,而是燕北楊家的大公子。
雖然死了,可是排行還在,他還是楊大公子。
楊勤心頭一震,是啊,那張契書上寫明,季四爺要拿出三十六萬兩軍費!
面前這十萬兩,只是那三十六萬兩的首款!
想到這些,楊勤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他昂首挺胸,氣吞山河,這一刻,他不僅僅是給兒子收拾爛攤子的父親,他更是率領千軍萬馬的大都督。
“看來季四爺果然如傳說中一諾千金啊。”
楊勤抬腿向門外走去,把一廳銀光留在身后。
這一次,接待季四爺的地方不再是小廳,而是他的外書房。
三日后,新任提舉陳平、同提舉孫國平、總礦監王福到達燕北,同他們三人一起來的,還有新科狀元喬一諾。
這四個人,楊勤全都不認識。
但是前面三個人的名字已經在朝廷送來的文書里看到過了,看他們到達的時間,應該是和送文書的信使一起出京,只是文書走得快,他們慢了幾天而已。
令楊勤震驚的,是新科狀元喬一諾。
楊勤是武將,對于誰當狀元根本不會關心,無論是新科三甲,還是那些進士、同進士,拜座師也拜不到他的頭上,真正關心這個的,是毛元玖那些人。
只是,喬一諾這個名字,三天前他聽說過。
他是聽季四爺說的。
當初楊錦軒與季四爺簽合同的時候,有些東西并沒有白紙黑字寫在契書上,這些不能寫,也沒有必要寫。
季四爺來見楊勤的時候,提到了那些合約以外的事,其中就有喬一諾。
做為條件,季四爺要把侄女下嫁喬一諾,而楊家,則要在仕途上扶植他。
對于楊勤而言,要在仕途上扶植一個人并不難,何況這個人還是狀元。
難的是他在燕北,扶植一個文官有必要嗎?
然而,想到那尚未到手的二十六萬兩銀子,楊勤還是應允下來。
比起對季家商隊開放燕北,扶植一個毫無根基的狀元郎要輕松許多。
只是楊勤沒有想到,喬一諾居然跟著陳平三人一起來了。
他是來觀政的。
大齊朝對于新科三甲以及庶吉士,都有觀政一說。觀政期內不會委以重用,只是讓他們跟隨欽差御史到各地辦差,積累經驗,觀政期滿才會委任官職。
喬一諾來燕北觀政很正常,只是他來得也太巧了。
世上的確有很多湊巧之事,但是大多數都是人為的。
季四爺發跡于保定府,保定府緊鄰京城,季四爺銀子當道手眼通天,想要給喬一諾謀個觀政的機會,并不是難事。
令楊勤不解的是,這個喬一諾究竟是什么來頭,竟然會讓季四爺這般看重?
喬一諾年輕英俊,眉清目秀,舉止從容,進退有度。
楊勤初見喬一諾,心里便多了幾分惋惜。若是楊錦軒還活著,身邊多有幾個像喬一諾這樣在朝中前程遠大的人為友,定能成為左膀右臂。
只是想到這是季四爺的人,楊勤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過,季四爺雖然是只老狐貍,可是終歸也只是一介商賈而已。
商賈重利,也只是重利而已。
“重利?”燕北郡王哈哈大笑,從炕上跳下來,跑到沈彤身邊,問道,“姐,你想起了誰?”
沈彤朝他的腦袋上拍了一下,道:“姐聽過書,你想到的,我當然也想到了,呂不韋啊。”
“哈哈哈。”燕北郡王笑得更開心了,興許是看他們兩個整日聽兵書聽得懨懨欲睡,老安昌侯李永基便讓那些伴讀而背史書了,這幾天他們聽得最多的就是《史記》里面呂不韋傳。
沈彤看他一眼,有這么可笑嗎?
燕北郡王笑夠了,問沈彤道:“姐,你說季四爺會不會學呂不韋,送一個懷了自己兒子的女人給楊勤傳宗接代?”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不對,這話怎么能對姐姐說呢?他嚇得縮縮脖子。
沈彤歪著腦袋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道:“應該不會,屠衛之志不在小小的楊勤,如果他面對的是秦王或者是那位死而復活的崇文帝,或許會的。”
說到這里,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了一件事,忍不住驚愕地互看一眼。
此時此刻,楊勤竟然不知道崇文帝回宮的事!
怎么可能?
楊家滿門只跑了楊錦程和楊太后,其余人等都被關進詔獄,這么大的事,楊勤竟然不知道?
當然,此時大雪封路,從京城到燕北千里迢迢,陳平幾人日夜兼程,走了一個多月才到燕北,京城的消息有所延滯也是正常的事。
可是不正常的則是,這個人是楊勤。
以楊勤的之能,他在京城肯定有人手,這些人手分成明處和暗處,就像秦王在京城的秦王府便是明處,棺材鋪則是暗處,燕北郡王此番到京城,也布置了暗處的人手,所以京城里的消息,他們雖然在土匪窩里,也能很快得知。
可是楊勤卻不知道。
他現在的所作所為,肯定是不知道的。
一是他在京城的人手都被拔了,二是有人封鎖了京城到燕北的消息,針對他的消息。
“應該是定國公做的,他不想讓楊勤在這個時候添亂。”
沈彤說完,又笑了,她倒是挺想讓楊勤來添亂的。
就像她們姐弟讓方先生救走楊錦程和小皇帝一樣。
其實嘛,方先生不救楊錦程,楊錦程也一樣會逃走,只是那樣,想要在楊錦程身邊安插人手就堪比登天了。
逃亡中的楊錦程,比起在京城更加謹慎。
“姐,河南有十多萬兵馬呢,如果我們不在楊錦程身邊放個人,這么多兵馬,萬一被打散了怎么辦,多可惜啊。”
燕北郡王悲天憫人。
沈彤摸摸鼻子,看著燕北郡王,他們姐弟做的這些事,也只是為了保存燕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