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陽也不知審過多少次細作了,受過專門訓練的細作,他尚能擺平,何況是王頌之這種自作聰明的書生。
岳陽幾乎瞬間就聽出他話中的漏洞,問道:“你知道火是由小變大,人也是要一個個死的吧?”
王頌之怔住,從他走出客棧,到客棧起火,好像相隔的時間有些短,難怪被這人聽出破綻。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個奇怪的少年。
少年的臉上像是抹了黑炭,黑漆漆的,看不清本來相貌,只有一雙眼睛賊亮賊亮,亮得讓他發怵。
他原本只買幾個饅頭,后來又想加點咸菜,像這種大客棧,咸菜都是免費給的,他不好意思找伙計要,就去了大廚房。
他是在客棧的大廚房遇到那個少年的。
那少年盯著他看了幾眼,忽然拉起他往外走,少年的力氣很大,他被拽出客棧,接著,他便看到車老板和伙計趕著大車逃跑,他忘記追趕,站在那里沒有動,忽然有人壓低聲音在他身后說道:“快跑!”
他下意識地便向追道上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發現四周沒有人了,更看不到那駕大車。
天很黑,他很害怕,這才想到自己是著魔了嗎?為什么要跑?
即使大車走了,可是他和客棧里的人說說,也能有一瓦遮頭。
他是讀書人,這世道對讀書人是很尊重的,就像他信天買饅頭,伙計還多送了兩個。
他后悔了,甚至懷疑那個從背后傳來的聲音只是幻覺。
一定是的,即使不是幻覺,也是他聽錯了。
可能根本不是和他說話。
他越想越是這樣,便往回走。
他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書生,這一路跑來已是氣喘吁吁,回去時便跑不動了,只能走著,而且走得很慢。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才走回到客棧,可是這個時候,客棧里已有火苗竄出來。
他嚇壞了,他怕火,大火燒死了他的父親,燒光了他的萬貫家財,那時他還很小,還是個孩子。
他很想逃走,逃得越遠越好,可是他的兩條腿沒有一點力氣,他嚇得蜷縮在地上,有路過的人停下看熱鬧,可也只是看看熱鬧,便繼續趕路,沒有人理會他,他一直趴在那里,直到遇到這幾個兇神惡煞的人。
現在,他的大腦漸漸清明起來。
是那個少年,一定是他!
少年把他從客棧里拖出來,少年在他背后說話,讓他逃走。
可是那少年又是如何知道客棧會走水呢,除非是他放的火!
王頌之眼眸中忽明忽暗的光彩,沒有逃過岳陽的眼睛。
岳陽拿著石頭的手,忽然落了下去!
“有人放火!”王頌之尖叫。
岳陽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他轉過身來,看著王頌之,問道:“你看到了?”
“雖然我沒有看到那個人放火,但是一定是他,我在大廚房遇到他的,他把我拖出來,還讓我快跑,我跑了很遠的路,后來想回到客棧投宿,這才發現客棧里走水,我怕火,很害怕,所以......”
“所以你嚇得不敢動了?”岳陽嘲諷地說道。
“我不是害怕,我就是我就是怕火。”王頌之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重又看向岳陽手里的玉觀音。
“我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把神物還給我,求求你了,那是家父留給我的,求求你了!”
說著,王頌之趴在地上磕起頭來。
岳陽不屑地看著這個人,讀書人?呵呵。
“那是什么人,你以前認識?”岳陽問道。
“不認識,我是讀書人,自幼只讀圣賢書,怎會認識那等賊人?”王頌之連忙自證清白。
“既然不認識你,他為何要讓你逃走?還把你從客棧里拖出來?”岳陽好笑地說道。
王頌之搖搖頭,這也是他想不通的事,但是他很快就找到了借口,道:“是這神物護佑我,我有神物護體,賊人不敢傷我。”
岳陽真想揪下這人的腦袋看看,這人是讀書讀傻了,還是腦袋里長了蟲子。
“那你說說看,賊人長得什么樣子。”岳陽問道。
王頌之仔細回想,道:“他的臉很黑,但是眼睛很亮,應該很年輕,頂多十五六歲,身量還未長成,和我差不多高。”
說到這里,他又補充道:“他的力氣很大,一看就是打架結社之徒,說不定是官府通緝的江洋大盜。”
岳陽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屑地問道:“說起來也是那人救你一命,他應該是你的恩人了,你會不會是為了報恩,故意在小爺面前混淆視聽?”
“不會不會!”王頌之連忙搖頭,道,“我乃圣人門徒,自幼苦讀,豈會與賊人為伍,何況救我的是這神物,是觀音菩薩,和那賊人何干?”
岳陽笑了,他活了二十歲,還是第一次遇到把忘恩負義說得如此義正言辭的人。
他隨手一拋,那枚玉觀音向王頌之扔了過去,王頌之上前一步,接住了玉觀音,可是卻也摔了一跤。
岳陽原本還想整治整治這個人,可是看他摔得鼻青臉腫,便也懶得再理會此人。
書呆子也好,傻子也罷,都是一個廢人。
他使個眼色,兩名隨從上前,拖了王頌之走出棗樹林子。
約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兩名隨從回來,笑得賊兮兮的。
岳陽問道:“把人扔哪兒了?”
隨從笑道:“活埋了,不過上面只灑了一層薄土,他自己能爬出來。”
噗,岳陽給逗笑了,罵道:“若是他嚇死了,也就爬不出來了。”
見了周錚,岳陽把這事告訴了周錚,聽得周錚直皺眉,說道:“這等小人直接扔到河溝里就是了,還要費事挖坑埋他,你們是閑得難受嗎?”
岳陽想想也是,轉身對兩名隨從吼道:“你們兩個是閑得難受嗎?”
兩名隨從摸摸后腦勺,他們好像也真是閑得難受,就是看那小子嚇得屁滾尿流,他們便想耍耍他,便假裝活埋,想把那小子再嚇上一嚇,現在看來,他們真是多此一舉,直接扔到河溝子里,命大就活下來,命薄就淹死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