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衣這一耍刀,便是一宿。
她伸了伸懶腰,看著眼前放著的整整齊齊的鏤空雕花板和滿地的碎屑,心中滿滿的都是滿足之感。
這得賺多少錢啊!
上輩子她嘔心瀝血,做出來的錦衣華服,也不過是給那些宮中所謂的貴人炫耀爭風罷了,多半是只穿一次便壓箱底了。替旁人做嫁衣,哪里比得過自己暴富來得痛快?
屋子里頗為安靜,青萍趴在一旁的小機子上打著瞌睡,頭一點一點的,像是小雞在啄米。炭盆里的火已經只剩下零星幾點,微微的冒著熱氣。一旁的紅泥小爐上烹著茶,微微作響。
謝景衣提了一件披風,悄悄的打開了門,一股子寒氣撲面而來,讓人精神一震。
她站在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東方有些微微發亮,今日應當是一個化雪天。
“該死,奴睡過去了。三娘子一宿沒有睡,今日還要去徐通判府上的冰魚會,這會兒還早,快先去瞇一會吧。被子里的湯婆子奴一直在換,還熱乎著呢。”
青萍聽到了動響,急急忙忙的走了出來。
謝景衣點了點頭,“這便去了。你叫你阿爹,今日上午,將屋子里新刻的板,送到興南街去,等我從徐通判府上回來,便去尋姚掌柜說夾纈的事。”
青萍忙不迭的點了點頭,扶著謝景衣進屋。
“你不好奇,我何時學會了雕板?”
“小娘會刻玉板板,會雕墨板板,如今再刻個花板板有什么好稀奇的?昨兒個我還覺得稀奇,明明屋子里有一大堆刻刀呢,咱們怎地還要買”,青萍說著,炫耀似的提起了腰間的一個玉章,這是她去歲生辰的時候,謝景衣送給她的。
謝景衣突然就笑了。
她年少之時,多半是附庸風雅,還沒有成為大畫師,就想著早早的準備好印章,到時候一章值萬金……
“你說得沒有錯,都是板板。”她說著,腳步輕快的邁進了門,朝著雕花大床撲去。
南地多濕氣,被褥成日像是沒有干似的,潤潤的,若是沒有湯婆子,那整個人睡一夜都睡不暖和。
有青萍掐著時辰,謝景衣好歹沒有誤了冰魚會。
小小的馬車里,混合著四人身上的熏香氣,讓謝景衣有些腦仁疼。
“昨兒個你是捉雞攆狗去了么?那黑乎乎的眼睛用粉都蓋不住。”翟氏說著,拍打了謝景衣一下。
謝景衣撅了噘嘴,今日徐家相看的是謝景嫻又不是她,再說了嫁人哪里比賺錢更有意思。
“阿娘,你今兒給我大姐姐用了幾斤香,我都要打噴嚏了。”謝景衣說著,撩起了馬車窗邊的布簾子,只瞟了一眼,便立馬關上了。
翟氏又拍了她一下,“做什么一驚一乍的,嚇壞阿娘了。”
謝景衣扯了扯嘴角,“冷的。”
換你撩開簾子,看到一匹傻馬,外加馬上的弼馬溫,你不心驚?
說話間,那外頭的馬兒像是瞧見了熟人似的,愉快的嘶鳴了一聲。
謝景衣的眼皮子跳了跳,不用探頭,她都能夠想到馬上柴祐琛那張像是旁人欠了他黃金萬兩一般的臉。
臨安城雖不小,但是官宦之家,大多數都是聚集在一塊兒的,馬車行不了多久,便到了徐通判府上。
謝景衣率先一步跳下了馬車,一下去,便瞧見走上前來的謝景澤,“大兄怎么來了,今日書院休假?”
謝景澤伸出手來,攙扶了要下馬車的翟氏,笑道,“過了臘八就是年,我們平日里,也就是夫子命題寫寫文章。子寧非拉我來,又聞柴二公子今日也會來,想來開開眼界。你們怕不是知曉,柴二公子的文章,在東京城里都是數一數二的。書院的夫子,一聽他的名字,都夸乃是當世狀元之才。”
謝景衣有些嗤之以鼻,上輩子科舉成了柴祐琛人生最大的污點,雖然旁人說起來都是夸耀,但謝景衣覺得,絕壁是污點。
當年他初試乃是頭魁,到了殿試之時,官家一瞅,我滴個老天爺啊,前三名除了柴祐琛都是什么歪瓜裂棗!
就那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一聲吼人家還以為猛虎下山的那位第三名,你咋好意思當探花?你那不是探花,那是辣手摧花!
于是果斷的選了最好看的柴祐琛做了探花郎。
正所謂關云長大意失荊州,柴二郎美貌丟狀元。
當然,這八成是齊國公府為了掩蓋柴祐琛才疏學淺而找出來的借口!
“夫子的嘴,騙人的鬼,這你也信?頭回我去書院里給你送衣衫,夫子還夸我此女只應天上有呢!只能天上有,那地上的我是什么?仙女下凡臉著地?”
謝景澤笑出了聲,“我家囡囡,在哥哥心里,就是天仙。”
“噗呲!”
謝景衣迅速的扭過頭去,一眼就瞧見了翻身下馬,面無表情的柴祐琛。
這廝剛才絕對嘲笑她了吧,雖然她后腦勺沒有生出眼睛來,但是這種笑里藏刀的嗖嗖感,她還是能夠感覺得到的。
柴祐琛對著謝景澤點了點頭,一甩袍子,差點沒有打在謝景衣的臉上,然后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徐府。
謝景衣深吸了一口氣,上輩子她也沒有刨齊國公府的炆頭啊,柴祐琛為何對她惡眼相看!
“囡囡認識那人?”謝景音好奇的走了上來問道。
謝景衣哼了一聲,“就是大兄說的,有狀元之才的柴二郎。咱們快些進去罷,別堵在這里,一會兒來的人可就多了。”
臨安城里來了這么一位金龜婿,看來今日這冰魚會,要熱鬧起來了。
謝景衣心中暗自想著,激動起來,今日怕是要看到臨安貴女哭倒河堤的名場面了!
謝景音倒是無所謂,挽著翟氏的手,朝著府中走去。
徐通判府比謝家要大得多,其中最為出名的,便是觀魚院了。
臨安多水,徐通判府更是圈了一塊好湖,里頭養著各色各樣的魚,每年夏天,都會有賞荷會,但是冬日里辦冰魚會,倒是頭一遭。
一進門,便有那仆婦引領著,馬路上的積雪,都被整整齊齊的堆在了一旁。
“謝家姐姐真是熱切,乃是頭一個到的人呢,阿娘這不讓我出來迎接你們了!”謝景衣正感受著湖面上吹來的冷風,就聽到一個女聲傳來。
她定睛一瞧,只見一個穿著海棠紅襦裙,上著月白色小襖的小娘子,高抬著下巴,笑瞇瞇的說道,來者正是徐子寧的親妹子徐子新。
謝景嫻頓時紅了臉,翟氏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謝景衣抬起了手,指了指前頭正在同徐子寧說著話的柴祐琛,“我們是頭一個來的人,那柴二公子莫非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