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照你這么說,我阿爹是公主的兒子,不是杜氏的兒子。如今的永平侯嫡子,是小張氏的兒子?”謝景衣有些唏噓的說道,她早就猜想,永平侯的出身是有問題的,也不是沒有猜過這種情況。
可如今真的被證實了,反而覺得感情復雜起來。
游云點了點頭,“沒有錯,我若是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阿爹,肯定不是杜二娘的兒子。你阿爹待在井里的時候,杜二娘的兒子都沒有出生!”
謝景衣嘆了口氣,她相信游云并沒有撒謊。
這就是為何,后來的永平侯夫人,要把自己的親侄女,嫁進大房吧。
大房壓根兒就是她的血脈。
也是為何,她那般陰狠,“公主嫡子”卻一直活得好好的,滿京城人都夸她是一個好后母,對自己的親兒子,能下手么?
小張氏未婚茍且,生下的孩子那邊是外室子,是要被人嘲笑的。她使出這么一個狠招來,結果顯而易見,她成了名正言順的永平侯夫人,而她的兒子,成了名正言順的永平侯府的繼承人。
“后來呢,你怎么沒有去杭州?”謝景衣問道。
游云顯然已經將這事兒憋在心中許多年了,今日得以說出來,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就在你阿爹被送走的第二日,我便被永平侯府的人發現了……他們將我綁了石頭沉了河”,游云說著,嘲諷的笑了笑,“我原本都打算死了,可天不亡我,我拼命的掙扎,也不知道怎么地,竟然掙脫了。”
“我們吳地的小娘子,都是水里長大的,我水性很好……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飄到了這浮萍鎮,被一個姓吳的老爹給救了。但因為在水中憋了太久,又懂了太久,我一直病病歪歪的,幾乎在床上躺了半年。”
“等我好了之后,我托吳老爹進城去打聽過,那時候,我阿姐人已經沒了。自打那之后啊,我便什么都不想了。我去伸冤又能怎么樣?我阿姐也不會活過來了,杜二娘也不會活過來了。”
“至于那個孩子,與其在狼窩虎穴里,同那些仇人一起生活,倒還不如,自由自在的跟著好心人長大。”
“你笑我懦弱也好,罵我無能也罷。我當時就是那樣想的。螳臂不能當車,人也不能沒有自知之明。在此之前,我覺得人生最可怕的事情,便是村東頭的那條狗,瘋瘋癲癲的,每次見到了我,都狂吠不止。”
“我不去找你阿爹,是怕他憎恨我啊!恨我這個做姨母的沒有用,恨我不但沒有保護好他的母親,就連他的身世,都沒有在她臨終之前,告訴她。孩子,我怕啊!”
謝景衣一把握住了游云的手,因為年邁,她的手有些瘦骨嶙峋的,摸著有些硌手。
“不怪您,應該感謝您才是,要不是您,我阿爹早就死在那口枯井里了。”
游云沒有接話,環顧了一下這屋子,“后來的事情,你那么聰明,一定能夠猜到了。我嫁給了吳老爹的兒子,重新在浮萍鎮落了戶籍,改了名。后來生下了二子一女。”
“兩個兒子,倒還踏踏實實的。可那女兒,在上元節的時候,被誠郡王瞧中了,抬了去做妾室。我當時十分惱她,門不當戶不對,給人做妾的下場,看看我杜姐姐就知道了……”
“可她偏生不聽,這一出門,便再也沒有見過。只聽說她進門沒有多久,便懷有身孕,生壽光的時候,血崩而亡了。我得知壽光有疾,也不是沒有去尋過李神醫,可次次都落空了。”
“后來沒有辦法,便托人給裴家捎了信。”
原來如此,之前不知道的事情,現如今一下子便清晰了起來。
難怪她去尋李杏的時候,會遇見裴少都,是游云托人透露給他知曉的。
游云說了許多,端起水來潤了潤嗓子,“我能想到的,也就這么多了。就這些,還是我這么多年,日夜不停的想著,才想明白的一些事情。你若是還有什么想問的,便一次都問了吧。”
“若是有朝一日,你有那個本事,揭露真相,為你祖母報仇,需要我去作證,我一定會去的。只不過,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來了。”
謝景衣笑了笑,“姨祖母,放心吧。”
游云一愣,“你叫我什么?”
“您是我祖母的親妹妹,我自然喚您姨祖母。”
游云眸光一動,抓著杯子的手緊了緊。
“我們家的人,都老實得很,你這個娃子,一點都不老實,肯定是肖了謝家的奸詐了。”
謝景衣小臉一鼓……
她哪里奸詐了!她這叫聰慧!是智慧與勇氣的化身!必須是打娘胎里就有的,怎么可能同永平侯府扯上干系!
她想著,挺了挺胸膛,“我肖我外祖至極!”
游云笑了起來。
謝景衣眼珠子一轉,認真的問道,“有件事,雖然羞恥,但我不得不問,我想請問一下,我外祖母同官家,是否有什么難以言喻的關系?”
見游云老臉一紅,就要發怒,謝景衣忙擺了擺手,“您不要惱,我不是看低祖母,而是這件事,十分的重要。您想過沒有,那些宮中的嬤嬤,為何要幫助張氏呢?”
“冒著那么大的風險,貍貓換太子。那嬤嬤有一句話說得對,她是伺候公主的人,公主好,就是她好,她為什么要這樣做?除非是有更大的利益,等著她們。”
“或者是,她們背后,另外有主人。祖母走了之后,府里一個伺候她的老人都沒有剩下。您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么?可能她們都被召回去了,遣散了,也可能,都死了。”
游云手一抖,不管過了多少年,都覺得,普通的老百姓,同那貴族世家,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是永遠都融不進去的。
游云抿了抿嘴唇,想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有沒有,阿姐沒有同我說過。不過,有一回,阿姐進宮,回來的時候,換了衣衫……雖然款式顏色都差不多的,但是的的確確是換過了……我覺得是沒有的,我阿姐不是那樣的人!不過……不過當時確實是有風言風語。總而言之,不可能的,不會有的。”
謝景衣若有所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