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貢院門前便排起了長隊,翟氏憂心他們太遲,忙打斷了眾人,推著謝景澤同柴祐琛進去,待看不見他們的背影了,卻又紅了眼眶,一言不發的上了車。
像翟氏這樣的母親,在這門前,還有許多。
謝景衣上了馬車,半撩開簾子朝外望去,路邊的柳樹已經綠芽微吐,北地春意略顯,天漸漸的就要暖和起來了。
謝保林的青苗巡查是否有成效,很快便能見分曉了。
屆時他們謝家,就像是這東京的春一般,只會越來越好,不再回頭。
謝景衣想著,敲了敲馬車壁,馬車外的車夫,吁了一聲,拉了韁繩。
“阿娘,今日我要去天布坊看賬,回去用晚食。”
翟氏點了點頭,若換了旁的女兒,她是絕對不會允許她一個人到處亂跑的,怕日后被夫家人挑嘴。可這是三囡,她的未婚夫君說,三囡想做什么,就讓她做什么。
翟氏聽著謝景衣跳下馬車的腳步聲,心中咯噔了一下。
柴家家世顯赫,今朝柴祐琛若是高中,那當真是全京城第一貴婿了,這樣的人,真的守得住么?
柴祐琛是個好孩子,她希望他能更好,可作為一個母親的私心,她又希望他至少不要那么光芒萬丈一些,這樣至少景衣……
翟氏想著了想,羞憤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做了個阿彌陀佛的手勢,“大慈大悲的菩薩,保佑我兒還有逸天全都高中!”
她只能讓自己的女兒更閃耀一些,又怎么能期望天上的太陽,不要發光呢!
謝景衣目送著馬車遠去,轉身上了天布坊。
那一衣坊她有大功用,因此暫時并未向翟氏透露那是她的產業。說起來也是奇怪,自打進了京城,翟氏也不管她手中的花銷了,包括她置辦什么田地,什么店鋪,都撒手不管。
就連國子監附近那個宅院,也痛快的掏了謝保林的錢,一個大字兒都沒有要謝景衣出。
當然了,謝保林未來十年都沒有了喝小酒的錢,這種事情,除了謝景澤報以兔死狐悲的同情心,謝家二房的女人們,并無人放在心上。
天布坊的二樓東邊走廊盡頭,有一間雅室,這是在杭州的時候,便養成的規矩,總是有那么固定的一件,是留給柴祐琛同謝景衣說話的,左右兩邊,都不會有人在。
謝景衣進門的時候,忍冬正跪坐在里頭煮著茶。
謝景衣將兜帽取了下來,扔在了一旁的衣撐上,“李杏看過了么?”
“驗看過了。那家人不信她,又尋了四個郎中去瞧,其中有三個,都同李郎中說的一樣,那不一樣的,被揭發是個庸醫。”
謝景衣點了點頭,這事兒并沒有超出她的預料。
“他們何時去開封府告狀?”
忍冬給謝景衣舀了一碗茶,輕輕的擱在了她的面前,“今日午時,定有人擊鼓鳴冤。”
“嘭嘭嘭”,整個京城,被這振聾發聵三聲大鼓驚醒了。
開封府的衙役李滿,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了出去,一把抓住了那鼓槌,定睛一瞧,只見那擊鼓之人,乃是一白發蒼蒼的老嫗,她穿著一身繡著金絲線兒的長衫,脖子上團團圍著貂毛,頭上插金戴銀,十分的富貴,手腕上戴著一串佛珠,晶瑩剔透,一看便不是凡品。
這是一個不能得罪的有錢人,李滿想著,語氣不禁柔和了幾分,“老夫人喲,您有什么冤屈,直接遞狀子便是,又何必擊鼓鳴冤?今日乃是春闈的頭一日,若是您著鼓聲驚擾了那些舉子們,惹得狀元郎落榜了,那可就罪過了。”
老婦人雙手合十,淡淡的說道,“既然是狀元郎,如何又能落榜?既然落了榜,又如何能夠被稱為狀元郎?”
李滿一時語塞,忙搪塞了過去,“老夫人姓甚名誰,有何冤情,又來狀告何人?我這是按例問詢,您且放心,這天子腳下,開封府就沒有不接的真案子。這鼓多少年沒有人敲過,都落灰了。您聽我一句勸,這鼓啊,莫要再敲了。”
“老婦人夫家姓齊,狀告的乃是我的兒媳婦張氏,告她先殺我兒,后殺我孫,害我齊家大房一脈,斷子絕孫!”
李滿在這開封府當衙役多年了,自問這京城之中,幾乎沒有他認不得的勛貴。
這姓齊的,思前想后,倒是沒有想出哪一家厲害的人物。
姓張的,倒是有那好幾家。
“哪個齊家,又是哪個張家?”
齊老夫人搖了搖頭,嘲諷的說道:“我夫君早年也被人尊稱一句侯爺,只不過家中子嗣不昌,已經沒落。怎么著,開封府斷案,是通過比受害人同兇手的身份,來斷案的嗎?身份高的,自然清白,破落戶兒,就是罪人?”
李滿一聽,險些冒出汗來,這老一輩的人,哪個不是見慣了風云,成精的老狐貍。
“不過是按例問詢,您多慮了。”李滿說著,四下里望了望,將齊老夫人引了進去。
謝景衣喝干了茶碗里的最后一滴茶,不緊不慢的拿帕子擦了擦嘴,這才抖了抖腿,坐得太久,有點麻了。
“走吧,咱們看熱鬧去。”
李滿有一句話至少沒有誆人,這開封府乃是天子腳下,自打三大王當了皇帝之后,大陳國不管哪朝那代,都十分的重視律法。有《三大王洗冤錄》《三大王驗尸法則》《三大王談公平與正義》做基礎,厲害的推官和仵作,比比皆是。
說句夸張的話,僧多肉少,人人都恨不得上陣斷案,只要有案子來,尤其是這種殺人案,那都搶破頭了,何須擊鼓?
也虧得這鼓是面好鼓,要不今日被這齊老夫人一棒槌給捶了個窟窿洞,那就鬧笑話了。
謝景衣悄悄然的站在了人群之中,手中還拿著一包干果子,看上去同前頭看熱鬧的尋常百姓并無二樣。
一個熱心的大媽,還用一把自家炒的蠶豆,換了謝景衣幾塊杏仁干,譜寫了一段友誼。
官家年紀小,如今尚未有皇子誕生,這開封府尹的位置,自然也不能按照慣例給太子擔任。如今的開封府尹姓黃,百姓尊稱一句黃青天,看著周圍推官氣鼓鼓的宛若蛤蟆的臉,就知道這廝絕對謀私,搶下了今日的這個要案。
黃青天提起驚堂木,啪的一聲敲在了桌案上,“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