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謝景衣等人方才出了門,朝著徐家行去。
自打來了京城,他們便沒有關注過徐家人,也不知曉,徐通判怎么就在京郊做了縣令。同那會兒謝保林在富陽做縣令一樣,他自己個在衙署住著。
徐夫人在京城里置辦了一個宅院,陪著徐子寧科舉。
馬車行到的時候,門前已經掛起了兩盞白色的紙燈籠。雖然如此對謝景音說,但謝景澤同徐子寧曾經是同窗舊友,沒有道理到了門前,卻不下車。
徐家門前的守門小廝,顯然是認得他們的,看到謝景澤的時候,愣了一下,低聲說道,“謝探花來了。”
謝景澤微微頷首示意,領著宋光熙還有謝景衣進了院子門。
這院子雖然不如徐家在杭州之時那般奢華,但卻比如今的謝家大了不少,可見徐家的確是不缺錢財的。
徐子新的棺材,就停在一進門不遠的堂屋里,漆黑發亮的。徐夫人坐在地上,面無表情,有一搭沒一搭的燒著紙。
一個梳著圓髻的婦人見到她們來了,忙行禮說道,“多謝你們來送子新。”
這人謝景衣也見過,乃是徐子新的大嫂。徐家一共有三子一女,前頭兩個讀書都沒有什么天分,全都指望著老三徐子寧了。
謝景衣一眼望過去,就瞧見了站在棺木面前的關慧知,以及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宋光瑤。
謝景衣跟著謝景澤一道兒,走上前去,上了香,正要去看徐子新,就聽到徐夫人冷冷的說道,“你后悔了,沒有聽你的話。子新那次刁難你阿姐,也是我指使的,她人都死了,你別怪她。她是個好孩子。”
謝景衣沒有接話,探過頭去,看棺材里的徐子新。
比看榜那日見到的她,更加瘦了,幾乎是皮包骨,顴骨高聳著,看上去有些駭人。嘴唇發青,雖然已經擦拭過了,但若是仔細的看,還是能夠看得出,她的鼻子,耳朵里都曾經有血跡。
這樣的死狀,謝景衣上輩子看過不少,應該是中毒而亡了。
“謝三,你能扶我去里頭歇歇么?我累了。”徐夫人說著,一直盯著謝景衣的眼睛看。
站在她身邊的徐子寧瞧見了,伸出手來,扶住了徐夫人,“阿娘,我扶您去吧?”
徐夫人不接徐子寧的話,只盯著謝景衣看,謝景澤瞧著心中咯噔一下,往謝景衣身前一站,就要攔住她,卻聽得身后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好。”
“三囡!”謝景澤著急的喊道。
謝景衣笑了笑,“好歹同子新相識一場,我扶徐夫人進去便是,她也不是財狼虎豹,吃不了我。”
她說著,扶著徐夫人進了后院。
沒有走多遠,便到了一個小院子里,院子里種滿了海棠,想來應該是徐子新以前的住所。
院子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徐夫人一轉身,眼淚掉了下來,她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謝三,我就只有子新一個女兒,她死了,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你知道為什么嗎?我不能哭啊,我的孩子死得冤屈,我若是哭瞎了,還有誰去給她伸冤?”
“有今天一日,都怪我捧高踩低,是我造的孽,可為何要報應在我女兒身上啊!來報應在我身上啊!昨天晚上,禁衛軍來拍門的時候,我才知道子新已經沒了,仵作說,她是中毒死的。”
“我就不明白了,我好好的女兒,為什么會死在杜起那兒,不光如此,她的身上還貼了許多奇怪的黃紙,上面畫滿了符咒。我要去報官,我說要去開封府擊鼓,你猜怎么著?”
謝景衣瞧著徐夫人有些瘋魔的樣子,嘆了口氣,“徐通判不同意,徐子寧不吭聲。其他兩個兒子都不表態。”
徐夫人突然笑了出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見過的所有人里,最聰明的人就是謝三你了,你什么都知道,跟大仙兒似的。沒錯沒錯,那群窩囊廢,自私自利,全都只想著自己。”
“平日里,口口聲聲說,我只有這么一個女兒,我只有這么一個阿妹……可到了這個時候,想著的都是不能夠得罪了杜娘子,不能得罪杜家,會影響仕途!啊呸!”
“我平日里,疼愛老三,多于子新。可子新死了啊……再也不會睜開眼了啊,都這樣了,他們竟然還能夠忍氣吞聲。謝三,謝三,雖然無禮又荒唐,可我實在不知道可以找誰來幫我了。”
“他們一聽說,疑犯是杜家的,都不吭聲了,都不敢吭聲了。你幫幫我,你幫幫我!”
謝景衣搖了搖頭,“你可以自己去開封府擊鼓,開封府府尹,為人正直,一定會受理此案的,可是你沒有去。你對徐子新,也不過如此。”
徐夫人一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對著自己猛的扇了一個耳光,“沒有錯,我也是個窩囊廢,我們一家子都慫到一塊兒去了。是我對不起子新,那些混賬再怎么樣,那也是我自己個生出來的。子新已經沒有了,我得為活著的人考慮啊……可是,可是……我心有不甘啊!”
“你們走杜家的門路來京城,給了他們什么承諾,可包括徐子新?”
徐夫人哽咽著搖了搖頭,“怎么可能?我們給了他一處宅院,子新就是在那里被發現的。還有銀子,我拿了一萬兩,給了杜家人。”
“那徐子新在此之前,可認識杜起?我瞧她暴瘦,不知道是有重疾,還是有心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瘦的呢?”謝景衣試探著問道。
“不認識。杜家人口簡單,沒有別的小娘子。是以便是相交,也都是讓我夫君帶著子寧一塊兒去的。子新從來沒有去過,我也不知道,杜起那個畜生,是何時對我女兒下手的。”
“說起變瘦,是在去年冬天。那會兒你們剛剛來京城。子新聽說你們是永平侯府的人,子寧聽聞你阿姐說了親事,兩人都十分的悶悶不樂。我們在京城,身份低微,子新也沒有認識什么朋友,我便要他們兄妹二人一道兒出去散散心。”
“就去了城郊的一個農莊里,那附近有個土地廟,據說挺靈驗的。他們一共去玩了五天,回來之后,子新就高興起來了,還說自己個認識了個朋友,叫做……叫做……”
徐夫人一下子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