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衣用完了一盤點心,瞅著下面熟悉的馬蹄聲,方才下了樓,搖著扇子去了文金巷的鋪子里。
趙掌柜的大侄兒原是起身要招呼,一瞅這小公子面白唇紅,好生眼熟,可不正是熟客謝三娘子,于是又憊懶的坐了回去,從柜子底下摸出一本話本子,如饑似渴的讀了起來。
“您自己個上去喝茶,我就不招呼了。”
謝景衣無語的搖了搖頭,趙掌柜這鋪子到今日還沒有關門,全靠的是自身血厚。
“如何?”謝景衣進了屋,也不廢話,直接問道。
“你前腳剛走,后腳吳小將軍就來提人了,沒有穿甲衣。砰砰兩拳,就把姚嬤嬤同趙絕打暈了,塞到麻袋里裝走了。哦,對了,還給你提了一刀肉。”
謝景衣點了點頭,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疑惑的看向了關慧知,“不是,平白無故,給我送肉做什么?我雖然是個好人,但也不好意思隨便收禮。”
“我哪里知曉他發什么瘋?最近一段時日,腦殼像是進了水似的,見人就塞禮,每天回家,就差褲子沒有拔掉了……還日日哼戲!我舅母說,怕不是遇到心悅的小娘子了!”
“可把我樂的,哪家姑娘這么滾刀肉,喜歡上我五哥!”
謝景衣眼珠子一轉,怕不是關慧知同家中言明,不想嫁霍清修了吧,所以這廝才樂得屁顛屁顛的。不過大哥啊,你提著一刀肉去鬼街,不怕滲得慌!
“沒錯,也的確是只有滾刀肉,才敢嫁給他了。”謝景衣附和道。
關慧知是坨滾刀肉,也不曉得吳五虎有沒有那個命把她擰回家了!
“叫你一直盯著鄭王府,可有什么發現?”
關慧知一聽,眼睛都亮了,“也不看小爺是誰,怎么可能空手而歸?姓姚的嬤嬤一去不歸,鄭王府里出來了不少牛鬼蛇神。我聽你的,選了那個離主院最近的角門,一直蹲著。”
“果不其然,半夜三更的時候,出來了一個婆子,瘦瘦高高的,雖然換了粗布麻衣,但小爺我多火眼金睛,就憑她那張臉,也不能是個倒夜香的啊!”
“還有那手,跟我阿娘比都差不多了,八成是個近身伺候的。但這不足以捶死她。我在她身上聞到了一種味道,一種香味,你曉得的吧?”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你說的是那種毒香,一發熱便毒入體內?宮中有人用過。”
關慧知一驚,有些沮喪,“怎么這個你也知道?我還打算在你面前炫耀一番的!我說的就是這個,我在我祖母的庫房里見過。說我祖上有一位姑奶奶,曾經入過宮……我祖母特別會講故事,比說書的都厲害。”
“我跟著她走,她去了一家名叫天香樓的勾欄院,出來的時候,我發現她的腳下,沾了硝粉。”
趙掌柜若有所思的笑了,“呀呀,慧知奪了頭功。”
關慧知抬了抬下巴,“若換了旁人,自然是不認得的。但我家是做什么?一門武將,能沒有見過火器?那天香樓一個賣肉的地方,怎么會有做火藥的東西。”
“現在一不逢年,二不過節的,也不能是放爆竹吧?哈哈!”
趙掌柜捅了捅謝景衣一下,謝景衣皺了皺眉頭,“慧知,后來那嬤嬤去了什么地方?”
關慧知一愣,“我得了天香樓的線索,便進去查探,果然叫我發現了硝石,木炭,還有硫磺……那嬤嬤身上帶有毒香,要殺人,我進去救了一個叫做金翠的花娘……”
關慧知說著,猛的拍了一下腦門,“糟了,我莫不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你看到的那些火藥,多不多?”
關慧知搖了搖頭,罵道,“他娘的,是我自以為是了,我瞧著火藥,下意識的就想著是謀反的火器。可他們也能說,是搞來演木偶戲里的煙火雜技的……”
“我搞砸了,是我的錯。現在怎么辦,咱們斷了線索。”
謝景衣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關慧知雖然天資聰明,但是她到底是將門出身,心眼不多,哪里是蔡太妃那個老狐貍的對手。
謝景衣垂了垂眸,“也不完全是無用功。顯然,蔡太妃對我們十分的了解,知道是你在盯著鄭王府。畢竟除了武將之女,換了我同趙掌柜去,未必能夠發現那些,然后被天香樓絆住。”
“但是,線索并沒有中斷。那么多地方可以去,為何偏偏去天香樓,那天香樓,為何又恰好要演木偶戲?連你去勾欄院,都會讓人覺得奇怪。她一個嬤嬤,為何去了都沒有人覺得稀奇?”
“還有那香……金翠若是不認識她,為何會拿香中毒,被你救下?姚嬤嬤被抓,蔡太妃不可能預料得到,是以天香樓不可能提前準備,只能說,這是他們早就預留好的一個據點。”
“只不過,大概也是邊緣人物罷了……天香樓要端了,然而,咱們的線索并沒有斷。”
謝景衣說著,一手攬過關慧知,一手攬過趙掌柜的,三人嘀嘀咕咕起來。
京城很久沒有下這么大的雨了。
整條街上,幾乎看不到一兩個路人的人影,便是有那來不及歸家的人,也都匆匆的繞了道,離那些兇神惡煞的人,有多遠,便走多遠。
雖然他們都好看熱鬧,可把腦袋掛在腰間的熱鬧,并沒有幾個人想看。
天初初亮,今日的太陽,大概不會升起來了。
鄭王府四周,圍滿了一個個拿著長槍的禁衛軍,平日里只聞軍爺粗鄙又蠻橫,卻甚少會見到。東京城里,太平得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直到今日,百姓們方才想起上元節的那場兵荒馬亂。密密麻麻的禁軍,像是一堵人墻,矗立在那里。
“不知道官家這是何意?老婆子年紀大了,兒子又死了,只得一個不爭氣的孫子,自問安安分分的,沒有犯任何錯。怎地勞您如此興師動眾。”
蔡太妃看上去約莫六十來歲的模樣,并不像其他的太妃太嬪一般,保養得當。她穿著一件素色的衣衫,手中拿著拂塵,看上去仿佛已經是無欲無求的方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