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幾年,也不知曉你外祖父身體可好?”翟氏說著,拿著帕子抹起淚來。
一旁的宋光熙忙端了水來,“母親快別傷心了,阿妹不是說了么?算不得什么大事,外祖父在杭州城里,那是數得著的厲害人物,您放了心去,家中亂不了的。”
“因為事情還沒有個準信,景澤也便瞞著沒有說。杭州那邊正好有了缺,我舅父幫著問了問。十有八九,待春闈過了,景澤就能外放了。”
“母親若是想家了,不若與我們同去。若是不便,待去了我替母親瞧著,隔三差五的,便給您來信。”
翟氏大吃一驚,也顧不得哭了,“有這事兒?你阿爹也覺得景澤在京城中待得太久了,該出去做點實績。只不過一說再說的,也沒有尋到好去處。”
宋光熙見翟氏并沒有惱,松了口氣,“也沒有得準信,怕說了又失望,沒得叫全家人一道兒七上八下的。”
翟氏點了點頭,當真心動起來,她一把拉住了謝景衣的手,“你說那番人,可能成?”
“金發碧眼,想來也不是咱們帝國人,當無大礙。您若是不放心,等柴二回來了,我問他一問,讓他去官家跟前,過個明路。”
翟氏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咱們家這點小事,哪里用得著麻煩官家。等你爹回來,看他如何說便是了。哎呀,那不就是說,我們翟家,要出一個頭發像亂麻,眼睛像貓兒一樣的后代了?”
“哎呀,貓兒的眼睛到了夜里會發光,也不知道,那孩子以后的眼睛,會不會發光。”
謝景衣噗呲一下笑出了聲,她雖然沒有見過番人,但也在典籍中瞧過,哪里有人眼睛會發光的,那怕不是鬼火。
“阿娘,信我已經送到了,且先走了。你要是想家,跟阿爹商量一下,帶著阿弟去杭州小住,也是美事。外祖父都沒有見過他呢。大伯父那邊,也不能丟了。”
翟氏眼中有光,頓時心動起來。
謝景衣心下了然,若非因為謝保林升官來了京城,翟氏可從未離開過杭州,便是出嫁了,那也是住在娘家門前的,哪能不想家。
說話間,門來傳來了好一陣喧鬧聲。
謝景衣扭頭一看,只見謝一田像一頭發瘋的牛一般,沖了過來。謝景衣一嚇,慌忙拿手捂住了肚子。
謝一田并未注意到,一把拉住了謝景衣的手,激動的嚷嚷道,“三囡,我居然考上了!”
說著將謝景衣的手一甩,又朝著翟氏沖了過去,一把拉住翟氏的手,“叔母,我考上了!”
再到宋光熙面前,可算是找回了理智,撓了撓頭,“我我我,我真的考上了。最后一名,真的!我從最后一個看起來的,頭一個就看到了我的名字,我我我……”
翟氏這下子真的高興了起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真的太好了!”
謝景衣驚訝張大了嘴巴,上輩子她查閱過考中的名冊,可從未見過謝一田的名字。
謝一田嘴巴都合不攏去,“真是多謝了景澤了。總是讓人給我捎書,還有他的讀書心得。我都做好了下一科再來的準備,萬萬沒有想到,竟然走了狗屎運,叫我撞上了。”
“這可是大好事!阿娘阿娘,你且準備起來,該讓哥哥請他的朋友們吃席才對。”
謝一田嘿嘿一笑,雖然還有殿試,但那時選三甲的,他一個吊車尾的,壓根兒就沒有他什么事。
翟氏回過神來,“是是是!”
謝景衣笑了笑,悄悄的挪出門去,“阿娘,哥哥,我先走一步了,今兒個還同掌柜的看賬,可不能晚了叫人說嘴。等夜里柴二回來,我叫他來陪哥哥喝酒。”
謝一田欣喜若狂,也忘了柴二的可怕,胡亂的點起頭來。
“母親,我送送景衣。”
宋光熙說著,走了出去,一把扶住了謝景衣的手臂,“你可是有身子了?大堂兄剛剛太過激動,可撞著你了,需要去看郎中?你怎么也不同母親說?”
謝景衣心中一暖,“還沒有尋李杏看呢。母親若是知曉了,怕不是又舍不得回杭州了,機會難得,與你們同去,我也放心些。”
宋光熙遲疑了片刻,還是說道,“我外祖父說,京城即將風云大變。人都說是王公對陣那位,那他覺得,你同柴二才是掌舵人。謝家處在風暴中心。”
“這是我外祖父的原話,一來,你大兄想要更進一步,待在京中是不行的,之前他短暫外放過,人都長進了許多;二來,我們待在京中,怕不是會成為你們的弱點,不如避開了好。”
“雖然變化之中,最容易撈到功勞。但你大兄也好,我也罷,都希望他能夠穩打穩扎,一步一個腳印的做個好官。景衣你十分的聰慧,這些我不說,你都明白。”
“但我總覺得,還是同你說一聲的好。你說過的,都是一家人,把話說在前頭,也省得日后生了嫌隙。”
謝景衣贊賞的點了點頭,笑了起來。
“大嫂的心意,我明白了”。
宋光熙同謝景衣對視一眼,也笑了起來。
謝景衣出了大門,上了馬車,伸了一個懶腰,她撩起了馬車簾子,看著馬車外的風光,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兒來。
一旁的忍冬,好奇的問道,“小娘不生氣了,可是有什么好事發生?”
“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怎么不高興?去鬼街,尋趙掌柜的。”
謝景衣說著,瞇著眼睛接著哼起了江南小調,在她還小的時候,曾經坐在外祖父的懷中,聽他哼這樣的曲子。他不擅詞曲,哼得古怪,連帶著謝景衣長大后,瞧見了譜子,也改不了那古怪的調調了。
哼著哼著,手指便又在手心里敲了起來。
她這趟進宮,可是有大收獲,除了拉皇后下馬,還試探了有樂。
上輩子是有樂送了毒藥給柴祐琛,那么他絕對是背叛了官家。別看他如今不過是個不起眼的跑腿小太監,可再過幾年,便是官家身邊的紅人了。
官家待他不薄。
新皇年幼,還需仰仗有樂這樣的公公許多年,便是換了一個人來,他的處境,也不會比當時更好一些。
而且,有樂也不是一個貪戀權勢之人,要不然的話,謝景衣作為掌宮,也不能容忍她這樣的人,待在官家身邊。
那么,有樂圖什么?
她以前想不通的,經過昨日一試探,也有了眉目。
如果,他是為了報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