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晏清本意是想跟著自家嫂嫂的。
自家人一起,若是她對楊氏和高氏說,自己看著陶小娘子的琉璃金釵稀罕,想和陶小娘子說說話兒,想來兩位嫂子一定會給她制造機會,結識陶小娘子。
可她若是對袁氏這么說了……呵呵,袁氏就算嘴上不說什么,只怕也會用眼神譴責她不懂事。
問題是,這個時代,女子一旦嫁做人婦,那就是夫家的人。公然撇開婆家,和自家嫂嫂形影不離的親近,那絕對要不得的。不但自己會被夫家視若外人,連娘家也會被人詬病不懂規矩。
所以,夏晏清只好跟著袁氏,聽她和那些已婚婦女應酬交流。暗中尋找和陶小娘子接近的機會。
陶云卿是未出閣的閨閣女子,有人家自己的交友圈子,雖然里面也有個把年輕婦人,但那都是自小交好的閨蜜。
夏晏清一邊低眉順眼的跟著袁氏,謹守規矩,做著必要的應酬。一邊讓心淑注意外面游廊上的陶云卿。
終于,陶云卿和另一個女孩子起身,離開游廊上的一群閨秀,往涼亭外的小徑走去。
夏晏清得到心淑的眼風,尋了空檔,輕扯袁氏的衣袖,湊近她,低聲說道:“大嫂,我……想去更衣。”
袁氏聞言回頭,微微皺了眉,目光在夏晏清、李嬤嬤和心淑之間轉了一圈,看起來很是猶豫。
夏晏清無辜的回看她,等她應允。
這事兒還用猶豫嗎?人吃五谷雜糧,上個廁所,那是天經地義的吧?
人家古之圣賢都說了:管天管地,管不了人那啥那啥。難道您一個凡人還能不同意?
李嬤嬤在一旁看著,心知自家二奶奶下了決心的事情,那是拉不回來的。
再看袁氏猶豫,索性上前半步,低聲說道:“大奶奶放心,有奴婢服侍二奶奶,一定不會走岔路的。”
袁氏看看李嬤嬤,姜夫人給女兒安排的貼身嬤嬤,自然是挑了最得力的,應該靠得住。
她這才勉為其難的點了頭:“嗯,那就早去早回,不要在外面多做逗留。嬤嬤把心淑也帶上,謹記著,二奶奶身邊不能離了人。”
夏晏清連連答應,三人屈膝告退,這才得了機會,退出花廳。
之后就簡單多了,夏晏清遠遠綴著陶云卿兩人和丫鬟,看好她們回來的路,在一個岔路口的花叢旁裝作看花,等陶云卿走過來。
瞄著陶云卿幾人的身影走到近前,夏晏清從花叢旁退開兩步,然后轉身。
陶云卿沒料到,好好看花兒的年輕婦人,忽然間就會后退轉身。她一時躲閃不及,被夏晏清撞了一下。
好在兩人只是輕輕碰了一下,旋即被丫鬟扶著站穩了,陶云卿二人也看清楚了對方相貌。
夏小娘子嫁入王家,成了王家二奶奶,那是名噪一時的熱點新聞。
剛才在二門處,夏晏清又被眾人明里暗里圍觀了好一陣子。陶云卿也在圍觀的行列里,當然認得她,也知道這位是她爹頂頭上司、王侍郎府上的家眷。
夏晏清撞了人,忙著施禮道歉:“對不住兩位姑娘,是我舉止莽撞了,二位姑娘切莫見怪。”
陶云卿和閨蜜對視一眼,這位夏二奶奶看著還好啊,遇事還算知禮,也沒見露出膽怯、不知所措的神色。
因著王侍郎是自家老爸的上官,陶云卿不敢怠慢,連忙回禮說道:“沒關系,不過是輕輕碰了一下,沒大礙的。”
見兩人沒什么事兒,她也不打算和這位鄉下來的女子多做交往,便屈了屈膝,看著是打算離開了。
夏晏清好不容易才偶遇這位帶了琉璃金釵的小娘子,哪會讓她這么快離開。
她并不回禮,卻把視線移到陶云卿發髻上,露出震驚的神色,驚嘆道:“姑娘的釵子好漂亮啊!上面鑲的是什么寶石,居然會這么晶瑩透亮的?”
不出夏晏清所料,女孩子被人夸贊自己的首飾好看,那是絕對的心花怒放。
陶云卿一聽這個話題,本打算離開的腳步,立即就邁不開了。
她這是琉璃呢,可不是哪家都有的。尤其她這支釵子上鑲嵌的,那都是精挑細選,又用心研磨,才有了這幾粒七彩琉璃。
她撫了撫了發髻,刻意低調說道:“二奶奶說笑了,我家世尋常,哪會有這許多寶石。這釵子上鑲的是琉璃,不值什么的。”
她身邊的女孩子滿眼艷羨,聽她說的輕描淡寫,不由嗔道:“什么叫不值什么?這可是琉璃!你釵子上這些琉璃,那可都是上品,少見的很呢。”
夏晏清一見陶云卿眼里的光,就知道她的話題,正中陶云卿的下懷。
說起來也是,古代后宅的女子,每日里圈在家里,就算有好東西,家里穿戴也沒多大意思。也就是出門參加個宴會、花會什么的,能展示一下自己的相貌、衣著和首飾,有機會嘚瑟一下下。
看陶云卿的神色,再聽另外這個女孩話里的意思,琉璃可不像袁氏和王嘉玉說的那樣尋常,應該是稀罕東西。
夏晏清眼里露出適度的羨慕,問道:“原來這就是琉璃啊,真好看。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姑娘的金釵是哪家銀樓打造的?竟然能把琉璃做得如此璀璨?”
陶云卿這次回答的不怎么痛快了,她含糊說道:“京城兩個大銀樓都會購進琉璃,只是,需要看有沒有貨罷了。夏二奶奶若是喜歡,可讓人給銀樓留話,他們只要有貨,就會派人通知府上。”
夏晏清的眉梢微微上挑。這陶云卿,不愿意透露她首飾上琉璃的出處?不過,她話里透露的意思,即使小粒的琉璃飾品,也是難得之物嗎?還得提前和銀樓打招呼。
另外那個女孩則插嘴說道:“卿卿釵子上的琉璃雖然顆粒小,卻是上品,這可不是銀樓能拿得出的東西。”
陶云卿扯一下她的衣袖,制止她繼續往下說。
夏晏清假裝沒看見,閃著星星眼追問道:“真的嗎?居然連銀樓也沒有這樣的琉璃。那陶姑娘你的琉璃是哪里來的?”
她是真被那姑娘勾起了興趣,想知道這琉璃的出處。
若是有專門做琉璃的作坊,銀樓應該不會缺貨才對。看來陶云卿和這個姑娘知道點兒內情。
陶云卿簡單敷衍道:“這是家里長輩給云卿的,云卿并不知具體出處。夏二奶奶,我們這就回了。”說完,完全不顧她走的突兀,只管拉了同伴的手,對夏晏清微一屈膝,一點兒不停留,帶著丫鬟走了。
夏晏清訝然,不過是問問她的琉璃從哪里買的,有什么不能說的?居然這么決然的走了。
“京城的小娘子都這么不友好嗎?一言不合就給人個背影?”她轉頭問李嬤嬤。
李嬤嬤見夏晏清被人家不留情面的撇下,一副蒙圈兒神情,不由覺得好笑,“陶小娘子的祖父很早就扔下一家老小,當了道士,醉心于修道煉丹。據說,她家的琉璃,多是這位道士祖父帶回來的。”
所以這位小娘子不愿意提起祖父,也不愿讓人議論祖父。
夏晏清立即扶額,對啊,她怎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