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嬤嬤差點兒被夏晏清的對答噎著,她那是問什么時辰嗎?她那是責備、是責問好嗎?
唐嬤嬤并沒去喝止夏晏清,從而失了分寸,轉而吩咐門外伺候的心容:“去回稟二奶奶,先把白先生處的課業暫停,明日一早,二奶奶把今日做錯事的責罰領了,再做商議。”
在她們這些小丫頭眼里,唐嬤嬤還是很有威懾力的。心容這一晚上,本就看著唐嬤嬤的臉色心驚,再聽到唐嬤嬤如此吩咐,不覺一愣。
這位雖然是有身份的教養嬤嬤,可她家二奶奶也不是吃素的啊。
二奶奶在白先生那里,可不單單是讀書習字那么簡單。看那一身的灰土,只怕今日已經開始燒制陶器或者琉璃了。
這種節骨眼上,二奶奶斷不會由著唐嬤嬤的意思,停了客院的課程。
唐嬤嬤見心容遲疑,心中更惱。這院子里的人,沒一個是懂規矩的。她是王家夫人請來的教養嬤嬤,不單單是教導女眷禮儀,也要糾正女眷的行為舉止。
她說話,居然還沒人聽了!
唐嬤嬤冷笑一聲:“若是心容姑娘的傳話不到,二奶奶明日沒有領罰,卻依然去了客院,老身自會找夫人分說此事。若說不清楚,找親家夫人或者各府親朋來說說也行。”
“這……”心容心下一凜,連忙屈膝答應,轉身進去稟報。
李嬤嬤也是看著時辰不早,一直心憂等著夏晏清回來的。剛招呼丫鬟進房里伺候二奶奶,就聽到屋外唐嬤嬤不大不小的聲音,不由得暗自嘆息。
宮里出來的教養嬤嬤向來板正,容不得學規矩的女子任意行事。而自家二奶奶又是個有主意的,兩人對上,早晚得來這么一出。
夏晏清正在換之前的衣物,對心容的稟報不太在意,只點了點頭,沖著心容擺擺手,說道:“行,我知道了。時辰不早,你們都收拾收拾,早點兒休息吧。”
大概是夏晏清答應的太過輕松,李嬤嬤聽了她的回答,反而心中一緊,忙說道:“唐嬤嬤那里只怕不好應付。要不,明日二奶奶自去伺候夫人早飯,奴婢和唐嬤嬤好好說說。”
雖然唐嬤嬤這樣的人,大多和京城權貴府上有牽扯,甚至因為多年在宮中伺候,和幾個王府都有些關系。但夏家是百年世家,夏家仆婦也有些許臉面的。
若李嬤嬤放低身價,和唐嬤嬤求個情,再給些銀錢禮物,想來就算不能讓唐嬤嬤網開一面,也不至于把事情鬧大,牽扯到夏家和京城別的什么親朋人家。
這么好的轉圜提議,卻被夏晏清拒絕了,“不用,明日我先不去白先生那里,和唐嬤嬤談談。”
唐嬤嬤在揣測試探夏晏清的時候,夏晏清也在摸唐嬤嬤的脾氣秉性。
這些天,唐嬤嬤那雙精明的眼睛就沒停過,在看她、看秋月苑來往的人,也在看王家對她的態度。
這個時候,用這么強硬的態度,停止她在白先生那里的課業,想來唐嬤嬤心中,已經對她在王家的處境有譜了。
既然早晚都要面對,那就談談好了。
第二天一早,夏晏清先是讓心容去客院捎話,告知白先生,她臨時有事,晚些再去上課。
至于院子里正在燒的簡單窯爐,現在還處在預熱升溫期,至少要預熱六個時辰,再加大火力。有白先生和心淑照看,并不需要她特意看著去。
把人派走了,夏晏清如常去劉夫人房里請安,伺候過早飯,才回到秋月苑自己的房里吃每天遲來的早飯。
她回來時,唐嬤嬤如日常那樣,已經用了飯,坐在一旁的錦凳上,督促夏晏清的身形坐姿、以及吃飯時的儀態。
因為有人在旁尋釁,夏晏清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沒滋沒味的把早飯吃了。
待到漱了口,慢條斯理的用濕帕子擦手之后,夏晏清看向唐嬤嬤,問道:“聽說嬤嬤找我有事?”
昨天傳話的是心容,今日心淑不在,是她和心秀在房里伺候夏晏清。聽到夏晏清渾若無事的問話,心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果然,唐嬤嬤眼神銳利,迅速盯了心容一眼,才低眉斂聲說道:“想是二奶奶的丫頭傳錯了話。并非奴婢有事,而是二奶奶昨日行徑大失體統,今日須得領罰。”
說著,原本低垂的眉眼抬起,目光灼灼的看向夏晏清。
“哦,想起來了,昨晚上,心容的確說過領罰的話。”
夏晏清恍然,隨即又問:“我昨日是回來晚了。只是,在陶冶情操的事務上太過投入,用時長些,應該沒什么錯吧?”
唐嬤嬤不準備和她辨別對錯,她是王家重金請來的教養嬤嬤,若是教養嬤嬤連個話語權都沒有,也就沒能力教導規矩了。
“女子最重要的是德行,若想陶冶情操,可以把心思多用在侍奉長輩和夫君上,做做針線、調羹下廚,這才是女子該做的事情。”
說完這些,唐嬤嬤本來平和的語氣忽的一轉,嚴厲質問:“可二奶奶是如何做的?奴婢來府上有些天了,二奶奶不敬婆母和兄嫂,也不懂恭順丈夫,卻只顧自行其是。著實應該嚴加管教了。”
夏晏清的視線和唐嬤嬤對了一下,隨即移開。
呵呵,這位唐嬤嬤的意思,是要嚴格規范她以后的所有事務了。
她淡淡一笑,“嬤嬤的話不算錯,但并不適用于我。詩書繪畫,我是一定要學的,而且還要學好。嬤嬤若難以接受,盡可以去問母親、大嫂和二爺,她們自會給嬤嬤答復。”
她見黃嬤嬤不以為然的冷哼,繼續道:“大概嬤嬤還不知道,能改變我如今狀況的,不單單是您教授的規矩禮儀,更有詩書才華。天下之人,只要稍稍用些心,無論聰慧與否,都能學會禮節儀態。讀書卻非一朝一夕之事,不但需要大量時間苦讀,還得有心智天分,實在容不得我不用心。往嬤嬤體諒。”
果然唐嬤嬤就變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