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果然就聽懂了,不但聽懂了,而且還做到了心神俱震,就好似忽然間出現了一扇大門,正敞亮亮的向他打開。
作為一個掌管工匠行業,并在其中頗有鉆研和見地的官員,曲江立即就意識到夏晏清所說這個設想的價值。
現在的玻璃制作是單爐熔制,投料、升溫、融化,再把玻璃液降溫到可以cāo)作。然后,蘸取玻璃液,進行玻璃制作。
所有這些工序,都占用了一個熔制爐。每進行一個周期,耽誤的都是時間和人力,另外還有加和降溫所損耗的量。
一邊投料一邊出料的話,則完美的解決了以上所有問題。
曲江感覺自己心跳都快了幾拍。如此的話,玻璃技術改進已經算是有了研究方向,只要照著這個思路進行籌劃和試驗,假以時,一定能有所突破。
有了如此明確的思路,這位夏四姑為什么不自己做?卻要找他來談合作?
但是,曲江沒這么問。
“夏姑娘,說說你的合作方式。”曲江說道。
夏晏清簡單說了說:研制地點在窯場旁邊新買的那片地,在那里修建一個單獨的院落,作為專門的研究基地。研究過程中需要的不同行業的工匠,由將作監提供。
曲江暗暗點了點頭,此項研究規模比較大,所涉及的行業比較多。清韻齋沒有那么多不同行業的工匠,尤其是有見地的頂級工匠,很難找。所以,夏晏清很有眼力的、立即看準了將作監。
然后,夏晏清把她草擬的那份合作文書遞給曲江,并做進一步解釋。
研制如果成功,新技術投入生產之后的利益分配:清韻齋和朝廷一家一半,朝廷的那一半將以賦稅的形式向朝廷繳納。
新技術生產由清韻齋全權負責,除非接連三年無收入或虧損,否則朝廷不得以任何方式插手干預。
曲江聽了夏晏清的解釋,一邊一目十行的把那份文書掃了一遍。
然后,饒是他這個當朝三品大員,也被夏晏清的這些強勢條款驚得眉心直跳。
初生牛犢不怕虎,指的就是這個吧。
曲江端著茶盞慢慢的抿著,過了好半天,才放下茶盞,問道:“夏姑娘可知道,你這番合作并不是與本官一人,亦或是與將作監合作,你面對的是朝廷。”
“知道。”夏晏清很誠懇的點頭。
曲江也是無奈了,她這樣,哪里顯示出她知道了嘛?
這一刻,曲江很想把夏晏清撇在這里,找夏珂或者夏梓希來,和他們分說此事。
這位清韻齋的掌事人,生意上的確稱得上能干,工匠技術也數一數二。但在面對大勢、面對大局時,終究還是顯示出她婦道人家的短淺見識。
“和朝廷的合作事宜,別說夏姑娘一介女子,就是世家大族,也得朝廷說了算。你這份文書著實不妥。”
作為一個頗得皇帝倚重的官員,面對的又是一個經商的年輕女子,曲江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足見其人還是蠻厚道的。
夏晏清很領,她抱歉的笑了笑,說道:“這個嘛,如果大人變換角度,從多個方面看待此事,也許就能知道,這份約定不單單是為了清韻齋一方的既得利益,與朝廷也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
“愿聞其詳。”曲江是看在夏晏清在工匠行極有天分的份上,才極其敷衍的給了這四個字。
有道是明人不說暗話,在商言商。在這里,夏晏清是商人,雖然以玻璃的制作為基礎,但本質還是為了賺錢。
所以她也不兜圈子,把她之前對夏珂父子說的話,對曲江再說一遍,聽得曲江額頭直冒冷汗。
夏晏清從兩人中間的桌上拿起那份合約,略翻看一下,笑著說道:“其實,曲大人完全沒必要糾結,這份文書只是草擬。大人完全可以以朝廷的口氣做這些約定,一樣的行文,既保證了朝廷的利益,又顯示出朝廷對臣民的大度和恩典,多好的事兒啊。曲大人您說呢?”
曲江聞言,很是懷疑的再次拿過那份合約,從頭到尾又仔細看了一遍,把其中各個條款,變成朝廷的決定。
沒想到真行,一點兒違和感都沒有。
曲江:“……”他決定收回他之前,認為夏晏清在面對大局和大勢時見識短淺的話。這位,為女子,著實的耽誤了。
只看這項合作考慮到的問題和解決方法,她為女子,不但耽誤了她自己,于朝廷也是損失啊。
心中有了這個認知,曲江才開始真正考慮合作的可能。
他說道:“想來夏姑娘也知道,將作監向來只負責宮中事務。和清韻齋合作這事,無論將作監的官員,還是本官,都做不了主。此事得稟明皇上,得到皇上許才行。”
這個當然,夏晏清自然知道這個道理,而且此事本就是皇帝提議,她不擔心皇帝不答應。
夏晏清欠,致謝道:“有勞曲大人了。”
曲江擺擺手,表示不用客氣,之后接著說道:“其次,從夏姑娘講述中,此番合作,清韻齋只有夏姑娘一人參與。”然后這位姑就獅子大開口,要合作成果的一半收益。
夏晏清眨了眨眼睛,坦然道:“清韻齋不是還提供研制資金和場地嗎?還有一應雜事,也都是清韻齋出人負責。”
曲江捻著胡須,呵呵呵的笑了幾聲,便不再多言。
若朝廷致力于此,難道還缺那幾個銀子和打雜的人手不成?
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有道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別說只是一個院落,如果事重要,圍出一座大莊園又有什么關系?
夏晏清見曲江遲遲不語,琢磨了好半天,才把握到他剛才嘿嘿笑的那幾聲,有可能表達的含義。
“曲大人是否并不認可民婦所言?”夏晏清問道。
曲江依然意味不明的笑兩聲,并不回答夏晏清的試探。
這位姑聰明是聰明,但并不很懂保護自己的技術,早早就把她的設想說了出來。
有了這個研究方向,還有將作監的頂級工匠,再有朝廷的財力支持,這事兒并不是非要和清韻齋合作,才能實現。
夏家姑,還是太年輕了。
夏晏清見曲江忽然就不說話了,便也沉默下來。
好一陣之后,她很突兀的開口說道:“當然,將作監人才濟濟,現在已有了改進技術的明確思路,完全可以自行研究。民婦相信,將作監的研究一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