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鴻飛出了展康文的書房,一邊往自己院子走,一邊不時翻翻白眼,嘟噥幾句,但心下卻是得意的。
家里凡是已經當差的人,不論老少,俸祿全部交到公中,加上每年田莊的收益,再根據府中各個院子的用度往下分派。
這里面指的是俸祿,不包括他們在官位上一些不能言明的孝敬。
所以,府里爺們手頭花用各不相同。
展家,當然也包括他們一起廝混的幾個,他們是從家里支銀子最少的,可手頭最寬裕的也是他們。
因為他們有玻璃行的分紅。
一想到家中那些很臭屁的嫡子嫡孫們,現在對他的羨慕嫉妒恨,展七心里那叫一個得意。
他手頭銀錢著實寬裕,但卻不見得就要用在吃喝拉撒上。最主要的花費在外面,在和同僚、和上官的相處中。要不然,他在禁衛軍不過干了兩年,憑什么能升值啊?
嘿嘿嘿,等著瞧吧,他的好日子還在后面呢。
丁家、程家、張家、威遠侯府,今晚的情況和展府差不多,都是走的一個套路。幾家都在緊鑼密鼓的籌謀,以期在一個馬上就要興起的重要城鎮,占據一席之地。
而重鎮這個概念,則被幾家巧妙的忘記了,再不提起。幾家選擇了同樣的思路,似乎他們只打算在那地方做管事和工人的生意,好好賺幾年銀子。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是朝廷重臣,都要上朝,正所謂低頭不見抬頭見,分別打了照面。
但沒見他們有絲毫情緒流露,如常那樣拱拱手,各自寒暄。間或再調侃幾句,你家娃出息了,我家混小子還那樣的八卦。
隔日,盯著邵毅動向的人得知,邵家大管家莫洪帶著幾個莊頭,急匆匆趕去東溪了。
同行的,還有和邵毅一起廝混幾人的長隨小廝,甚至連他們媳婦陪嫁的下人都去了幾個。
這個消息差不多在人們的意料之外,差了一點點的,是邵毅沒從鏢局雇人,也沒面對外面招收武人,而是找他那幾個狐朋狗友,搜羅了一些人手。
說實在的,這些人管理采礦事宜都欠缺,更不要說負責運送貨物的安全,那更是無稽之談。
路上真遇到危險,這些人怕是跑都跑不快。
就在人們的嘲笑和議論聲中,第三趟烏金石運回來了。
這時已經進入十月,還沒下雪,路上不算坎坷。可一些見到這隊運輸車馬的人都說,運輸車輛和跟車護送的人,那叫一個慘不忍睹。滿面風霜那就不說了,主要是車輛馬匹的受損情況、還有車上的篷布破爛的不成樣子,好似走過千山萬水一般。
更有人說,他看見一輛車勉強走到城門外,車轱轆碾上一小塊石頭,只顛簸了一下,整趟車就散架了。木板木塊散落一地,烏金石也嘩啦啦倒出去,占了大半面道路,造成好一會兒的擁堵,很是被守城官兵呵斥了一通。
車隊的管事前去解釋交涉,又派人另外雇車,把散落地上的烏金石重新裝車,運進城內。
跟車的人一邊往雇來的馬車上裝烏金石,一邊抱怨礦區出來的路途難走。說路上不但有巨石、有路障,有的地方還有陷阱,可把他們折騰慘了。
最后不得不交了保護費,還另外卸了不少烏金石給當地村民,才得以走出來。
各種存了別樣心思的人聞言大喜,奔走相告:
“看看看看,不過一個黃口小兒,胃口倒是不小,已經賺了兩萬銀子,卻還不知足。瞧瞧,吃苦頭了吧?”
“定是因為天氣漸冷,各家都要取暖,才被人討要烏金石。聽說,這一路上,單單是烏金石就折損了三分之一。這趟賠了啊,還得算上車馬損失和人工費用。”
“聽說烏金石煉制的鋼鐵,既高效、鐵材又好,朝廷已經有計劃,北安縣的冶煉作坊講全部使用烏金石。”
“……就說嘛,那小子撐不了幾天了的。”
這趟烏金石還沒進京的時候,工部就找邵毅催過好幾次了。
這段時間,工部尚書馮延策也的確聽好些人給他遞話,要找機會,把邵毅的開采權拿回來。
馮延策沒答應,卻也沒拒絕。朝廷煉鐵是大事,邵毅若是能順利供應朝廷的冶煉爐使用烏金石,這個差事就誰也搶不走。
但他若耽誤了冶煉,那就對不起了,既然你做不來,只好讓能做好的人來做。
所以,工部催促烏金石并不單單受了別人請托,更是為了讓朝廷冶煉出來的鐵材有大幅度進步。最主要的,是烏金石冶煉鐵材不但質量好,且能讓煉制度提升。
所以這第三次運入京城的烏金石并未經過清韻齋,而是直接交到了工部。
邵毅派管事去結算烏金石所得銀錢,他則被馮延策叫進屋里。
邵毅給尚書大人行禮之后坐定,馮延策很是關切的說道:“烏金石挖取可順利?是否有些吃力?邵校尉得想想辦法了。如果就照這樣的進度運送,怕是烏金石會供應不上北安縣煉鐵作坊的使用。”
他這番話是對邵毅的敲打了,但讓他很失望的是,沒從邵毅臉上看出絲毫情緒反饋,而是聽他很平淡的說道:“卑職已經交代東溪那邊的人,一定要竭盡全力挖掘運輸,想來他們不敢怠慢。”
這也虧得回答的是邵毅,若是自己下屬說話這么詞不達意,他就喝罵俸了。
這時卻不行,只得再次提醒:“哦,那邵校尉可得盯住你的管事,要努力了,希望不會耽擱朝廷煉鐵。本官等著你接著送回烏金石。”
工部接收了烏金石,但一路顛簸的車馬護從卻要回到窯場,需要維護的維護,需要修補的修補。
拉車的馬匹一路辛苦,也需要休整一番。
方朝生擔心著作坊的烏金石,特意跑去看了一圈返空無一物回來的車馬。
回來時,又是臭著一張臉抱怨:“你知不知道朝廷有多少冶煉爐?別說現在進入冬季,挖掘和運輸都不順暢。便是日后真能把路走順了,照著你這個度,也是足夠慢的。”
這么大個工匠師傅說話了,夏晏清當然不能不理,把看向冷卻池的視線收回來,安慰道:“方大人不必擔心,咱們的玻璃池窯一定有用就是了,其它慢慢籌謀吧。”
顯然方朝生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依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夏晏清道:“你若是把朝廷的冶煉耽誤了,烏金石開采期的約定,朝廷怕是要收回去的。那時,你還要到哪里賺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