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下,邵毅略去望遠鏡部分,講述此次東溪之行。
烏金石的儲量自不必說,邵毅親自看過了。之前他派去尋找烏金石的人,挖掘的那幾處礦坑,很容易看出烏金石儲量豐富,礦坑已經挖下去很深,依然是漆黑的礦層,并無雜質。
至于當地民風,那就真的一言難盡了。
“因地域偏僻、土地貧瘠,當地村民少有和外界接觸,的確需要教化。不過,總的來說還是因為窮,一旦東溪設置了朝廷機構,擴大開采之后,采礦運輸等諸多傭工,以及周邊將會興起的買賣字號,也能讓他們有工可做。一旦有了收入,村民教化也就容易了。”邵毅如此說道。
他是真覺得不怎么難。
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無所有的人,才有各種想得開,才有各種豁得出去。人生于世,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能活著,一旦能通過做工掙來溫飽,原本桀驁不馴的人很容易就能接受管束。
皇帝聽著卻微微皺了眉:“你說的這些教化,那是以后的事。如今運輸道路難行,你可想過,如何保證京城的烏金石供給?”
給邵毅派兵將開路嗎?皇帝可不愿因此勞師動眾。既然邵毅在有眾多競爭者的情況下,做開采烏金石的差事,他就得自己把這事處理妥當。否則,他這個皇帝都不好對那么多上折子的人交代。
聽到皇帝把問題集中在京城所用烏金石上,邵毅略遲疑一下,才說道:“這個,微臣和莫洪等幾位管事商量過,還是想等礦區有了足夠的烏金石儲量,然后再試試和當地村落溝通,看能不能把烏金石運出來。如果溝通無果,再想其他辦法。”
他在東溪的那幾天,曾去礦區周邊村落轉了轉,尤其運輸道路兩旁的村落,更是多走了幾處。
那些村落的村民日子過得的確貧寒,只有在太陽大好,沒風的日子,才會有人裹著破舊的棉衣出來晃晃,曬曬太陽。等到太陽偏西,太陽直射的那絲熱氣消散,村落里就少有人走動了。
邵毅就是在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里,在幾個村落見了些村民。
大概是他們一行人衣著顯示他們并非當地人,還有陪同邵毅的莫洪幾個,很可能被村民認了出來,村里人雖然沒敢對他們怎樣,卻也各種沒好臉色,像是見到了大反派。
其中一個村子出來了一個族老,是那日去過礦區談判的,倒是上前和莫洪等人打了個招呼。這人看著也是過著苦日子的,但態度依然倨傲不遜,似乎斷定他們是來服軟,是來祈求和解的。
這種情形,邵毅說的溝通怕是沒戲。如今只指望早些揪出幕后黑手,有確鑿證據之后再想辦法。
他回來,京城這邊已經有人在城外迎著他,路上把前幾日朝堂上的事情對他說了。
烏金石已經在朝廷管控之中,找到幕后黑手之后,再把朝廷抬出來,再看看周邊村子是否有退讓。
如果還不行,那就只能礦區再退一步。
通過展康文那幾家,疏通順城府,不走原來路線,用新式馬車運送烏金石,經東溪縣,然后繞道順城府,再返回京城。
這樣走,會增加近一半的路程,但有新式馬車增加裝載效率,這樣運抵京城的烏金石依然保證少量收益。用這樣的辦法,先把過年前后這段時間應付下來。
最后這個辦法其實也不錯,能徹底解決周邊村落的問題。
根據烏金石的開采量,如果只滿足冶煉作坊和兩個玻璃研制作坊使用三個月,用不了幾天,礦區的儲存量就足夠了。
試著和村落溝通不暢之后,礦區就有充足理由,把所有礦工和雜工辭退回家。
十一月中旬一直到正月底,兩個多月的時間,足夠讓這些村落里的人想明白一些事情。只要礦區開工,周邊村落的農戶家中,差不多每戶每月都有一兩銀子左右的收入。
和分文沒有的生活水平相比,每月收入一兩銀子,那日子,絕對是極大的飛躍。
而辭工回家的礦工和雜工,只賺了一個半月試用期的工錢,這點工錢絕不可能被用來改善農戶生活。
所以,他們一回去,面對的就是以往很多年如一日的貧寒交加。甚至在礦區過了一個多月日日吃飽飯的日子,回家之后,每日那被湯水灌得半飽的狀態,會顯得更加饑餓。嗯,還有失去礦區工作服的之后,感受到的寒冷
這種狀況下,村民們和礦區并沒有深仇大恨,且回到家之后,再做對比就能深切體會,礦區帶他們不但不苛刻,甚至還相當不錯。
等到來年礦區開工之時,重新招工時,條件就得由礦區來定了。
邵毅把這些計劃對皇帝一一道來。
皇帝知道民間疾苦,也知道偏遠貧瘠的地方更加嚴重,可聽到邵毅的講述,心情還是復雜了許多。
在他治下,依然還有很多三餐不濟的貧寒百姓啊。
從這個角度來看,東溪地區發現烏金石礦產,并且有展康文幾家牽頭,在礦區近處堆積出一個大的生活區,對于周邊百姓其實也是福音。
“嗯,去試試吧。雖然百姓的日子艱難,很是可憐,但也得讓他們知道,無規矩不成方圓,那些出格的事,是不能由著他們胡來的。”皇帝如是說。
邵毅則偏過頭,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那些人是皇帝的臣民,教導他們知道規矩方圓的不應該是皇帝嗎?若皇帝肯讓當地官府和順城府不遠處的駐軍干涉一下,烏金石的運輸和開采哪有如此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