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單是呂老夫人差點兒憋到內傷,李夫人孫氏和她們的兒媳女兒,如今也是憋悶不已。
雖然已經過去近三年,但她們依然能想起慶元十六年二月,剛剛從鄉下接回來的夏晏清是什么樣子。
她是那么的唯唯諾諾,是那么的沒有主見,可以被她們隨意哄騙,隨意玩弄于掌股之間,幾乎沒花什么功夫,就被哄得嫁進了王家。
那時的夏家四姑娘也是拼了,為了能嫁進王家,嫁給翩翩公子的王晰,這蠢女人把自己折磨得形銷骨立,不成人樣。
當時的情形,只怕是個人,看到她都會側目,更不要說什么花前月下、才子佳人的恩愛將來,怕是蒙幾床大被,都發不出那樣的美夢。
所以,雖然她嫁給王家二郎,卻并不讓人羨慕,因為她的將來,是可以預見的凄慘。
事實上,王家才子也的確瞧不上她。但讓人沒想到的是,王家居然連表面功夫都不肯做,聽說王晰厭惡夏晏清厭惡到了極點,竟是從未在這女人房里留宿。
結果,直接導致了這女人的反彈,反彈之高,讓世人矚目。
說起來,王家和王晰也的確可惡。夏晏清自小被賣到山野之地,沒見過世面,趁著她剛回到京城,什么都不懂,給個甜棗打三棒子,很容易就能被拿捏住。
可王家一家子人,居然沒一個有腦子的,連哄死人不償命的道理都不懂,硬是讓這小賤人在逆境中幡然醒悟,搞出如此大的聲勢。
她能做生意卻也罷了,那終究是下等人的行當,銀錢再多也讓人瞧不起。
她能嫁給邵毅也沒什么,雖然現在邵毅是走了正途,可他終究是個浪蕩子,之前二十年不學無術,就算現在努力,終究也變不成飽學之士。
可皇帝派皇宮中侍女服侍她,這就不能不讓人重視了。有皇宮出來的大宮女隨侍身邊,什么做生意身份低賤,什么浪蕩子的媳婦,這些還有誰敢提?
一個書香大族,雖說在漸漸沒落,可也在兒孫子女身上花費了不少功夫,卻不如一個鄉下長大的柴禾妞……
呂老夫人等都憋屈的厲害,此等狀況還能說什么?只恨造化弄人,老天不長眼了。
有了蘇巧一次又一次的回護連帶敲打,老宅眾女眷當然也不會再往刀口上撞,討這個不自在。
呂老夫人也把憋在喉嚨里的那口老血咽下。口舌之利是妥妥的討不到了,但四輪馬車不過是個運貨的工具,一旦朝廷開采烏金石的部門整合完畢,對于清韻齋來說,四輪馬車也就沒什么大用。軟硬兼施的話,東西應該能拿到手的。
夏晏清跪拜請安時她敲打的那番話,雖然沒把這小賤人震懾住,但她相信老二和老二媳婦只要心疼閨女,總要掂量掂量其中利害。
如今,就是先試試拉近老宅和二房的關系了。
呂老夫人壓下心底的厭惡,和幾個兒媳嘮磕:“過些日子就是正月十五了,一年間,也就是這個日子,街巷上最是熱鬧。”
李夫人自然知道婆母是什么意思,連忙接話:“是啊,正月十五就是看燈的日子,街巷上著實熱鬧,各家大姑娘小媳婦也只有在這個日子,才有機會出去湊湊熱鬧,能在外隨意走動。”
“是啊,”呂老夫人轉向姜夫人,說道,“聽說你那里,兩年的正月十五都是獨個兒悶在家里過的。今年我讓你大哥提早在酒樓租了幾個雅間,視野好,房間也寬大。你們今年也別憋在屋里了,都湊一起過吧,咱們也看個熱鬧。”
姜夫人猶豫著,之前是自家女兒怕外面太亂,不愿湊這個熱鬧,他們也都在家里陪她。
可今年女兒定了親,她聽孩子們商量,今年要出去逛一逛,也聽他們提起,在哪間酒樓訂了雅間,逛累了好歇腳。
她猶疑的看看呂老夫人和兩個妯娌,孩子們會愿意和她們一起嗎?自他們分家之后,從未摻合過此類熱鬧,今年則破天荒的邀她們一起觀燈。這里面,怕是有什么事吧?
呂老夫人見她猶豫,更是不悅,不由得冷哼一聲,端起面前的茶盞,耷拉的眼皮子,象征性的抿著茶,場面冷了下來。
李夫人見狀,連忙和稀泥:“父親和母親年紀大了,這兩年很喜熱鬧。也是咱們之前不夠親近,若是二弟妹怕聚一起不自在,那咱們就先試這一年,若你和孩子們的確覺得拘謹,明年咱還各過各的。”
呂老夫人向李夫人投去贊許的一瞥。這話說到她心坎兒里去了,今年聚一起,她都是捏著鼻子忍下來的,只要把事情辦下來就萬事大吉,她可不愿每年多看他們一次。
若不是為了保面子,為了不讓二房過的太逍遙,她連一年兩次都不愿看到他們。
“這樣啊。”姜夫人往楊氏、夏晏清的方向撇了一眼,見那邊的晚輩也正側耳聽著,臉上神色各自不一。心思淺些的,對上她的視線時,還不自然的笑一笑,掩飾眼底的那種不以為然。
蘇氏這些年齡大些、能沉得住氣的,都是滿面笑意,似乎對接納二房行人參加觀燈宴會滿是期許。
夏晏清則表現的很不經意,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姜夫人再看侍立一旁的蘇巧和綺羅綺翠兩個丫頭,有這三人跟著,無論和她們中的誰打交道,自家女兒也不會吃虧就是了
既然這樣,那就可以答應。
姜夫人轉回視線,笑著說道:“咱們老宅本就一大家子人,事務繁多。兒媳很怕再添我們這十幾口子人,會讓母親和大嫂更加忙亂。既然母親喜歡熱鬧,那我們就來湊這個趣。只是,要給母親和大嫂添麻煩了。”
李夫人笑道:“這才對嘛。之前你們分出去,咱們一個東頭一個西頭的住的遠,宅子里一大家子人事情也多,才沒那許多時間親近,以后可不能這樣了。”
夏晏清她們湊一堆的,聽長輩那邊已定下,夏家三房正月十五都在一處觀燈歇腳,便也都收回目光,又各自說著閑話。
其實這事兒多和長輩們有關,能從頭到尾踏踏實實坐在酒樓,隔那么遠的距離看一段街景的年輕人還真沒有。
家里晚輩通常都是各自帶著丫鬟婆子,或小廝長隨,在外面可著勁兒的逛。餓了渴了,不嫌棄的話,街邊就有小攤小店,各種檔次都有。可以買些吃食,一邊走一邊繼續逛。也可以找個小店坐下,安安穩穩的,邊看熱鬧邊填飽肚子。
只有實在逛的累了,才會回到自家定的酒樓、食肆去歇腳。
夏晏清看似不經意,心里想的卻是邵毅上一世的記憶,這年的正月十五曾經出現過踩踏事件,王晰的正妻、夏小娘子也就是在那次的踩踏事件中失蹤。
今年老宅又邀請他們一起觀燈,只要眼前有這幫人,她哪里還有心情觀燈看熱鬧?
看來她只好和邵毅一起出去看燈了,有邵家護衛跟隨左右,想來那什么踩踏事件的,應該就沒了吧?至少不會被波及。
一想到踩踏事件,她心里是真沒底。在那種不由自主跟著千萬人流涌動的情況下,無論你有多少人相護,個體的力量都是微不足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