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秦云舒已經走在通往中庭的大道上,估算她出來的時辰,現下回去,宴席已近尾聲。
需要派個小太監問父親,何時回去?
差不多時間,她要在宮西門,等花姨娘,和父親一道,三人一起回府。
剛思量,旁側園內忽的出現高大身影,手橫伸而出,直將她攔下。
來人沒出聲,纖細手臂率先入目,露出的手腕很白,宛若白玉。
秦云舒已知是誰,抬頭的那刻,語態恭敬,“秋將軍。”
秋桐低頭瞧著那雙清亮的眸子,月色下璀璨不已,沒有任何雜質,純澈無比。
她在周皇庭,亦或軍營,見過不少眼睛。
擅長以目察人心,這是到現今為止,她見過的最干凈,也是最漂亮的眸子。
手早已放下,仍在打量她,“都看到了?”
行事作風向來直接,湖畔那刻,她就已經發現秦云舒。
“嗯。”
沒有隱瞞,兀自點頭,索性她也沒看到不該看的,兩人光明正大比試,除了最后一句。
一副死狗樣。
秋桐訝異,低聲道,“你倒是直爽。”
“和你比,差一點。”
一記輕笑,隨風蔓延,“看你容貌,像只兔子,其實是只狐貍。”
“秋將軍比喻人,都是動物么?”
語調微揚,直接反問,這一刻,秋桐自然想到了怎么評價楚凜的。
忽的,她心情大好,“說實話,難道你不覺得他像死狗?”
最后兩字重重凸出,眼里閃著光芒,好像很希望見她點頭。
這一刻,秦云舒沒說話,因為她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四皇子,后頭更站著一群人。
秋桐背對而立,視覺盲角。
“不敢說?你瞧著很大膽,不是這種人。”
秋桐不禁揚手扯了她一把,“只需點頭,是不是死狗樣?”
話音落下,她就見秦云舒往旁側一站,忽然福身行禮,朝前道,“殿下。”
輕輕兩字,剩下的話全被卡在喉嚨,面色略僵,正要扭頭,卻聽一陣腳步聲。
身為武將,也是朝臣,她清楚明面上一定要有禮,給情面,尊敬點。
可現在……
看著一群人,后頭幾個,她不認識,可楚凜身側的,楚郡王,謝大人,她初入齊國時,全部見過。
這面子,不是她不給,而是很不巧。
死狗兩字,清晰傳入,謝凜已經聽過一遍,再次聽聞不覺訝異。
楚連城和身后眾臣就不一樣了,他們沒聽錯,秋將軍話中的死狗,說的就是殿下。
秋桐收了先前笑意,恢復肅穆神情,“巧了,這么多人。”
說著,拱手以禮,畢露恭敬,“四皇子。”
話落,又朝著楚郡王和謝大人點頭,以示敬意。
眉頭微皺,轉瞬間如常,淡漠冷沉,手微抬,“秋將軍,不客氣。”
說罷,不等她回話,看向秦云舒,“宴席已散,太傅已去宮側東門。”
言下之意便是告訴她,太傅在等你。
不知他特意轉告,還是父親央托,秦云舒點頭,再次行禮,“臣女告退。”
說著,側步轉了宮道,就要遠離,卻被秋桐一把扯住。
出手太快,又準又狠,力道大的差點腳步不穩摔跟頭。
這時候,秋桐才察覺用力過猛,立刻松了手,“正好我也要出宮。”
說著,手往前伸,秀眉微挑,示意她行。
看陣仗,秋將軍要跟著她走了,視線極快一閃,當眾下了四皇子的面子,要給自己找個臺階下,留下這更尷尬。
深懂其意,她沒有多說,直行而去。
身后腳步沉沉,相比其他女子,秋桐的腳步和輕盈完全搭不上邊,但和男子也不同,沒那么沉。
到了一處僻靜宮道,秋桐才走到秦云舒身邊,沒有揚手拽她。
“剛才,謝了。”
秦云舒步子一停,扭頭瞧著她,“我也沒做什么,不必客氣,就此別過。”
她要去宮西門,花姨娘此時應在那等著了,不便有旁人在。
秋桐颯颯一笑,沒有再跟上,轉步朝來時宮道走,不一會入了通往后宮的小道。
并非出宮,而是往世敏公主落腳的寢殿走。
齊皇對待使臣,友好客氣,禮儀方面處處到位。可在對待公主上,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然而,國君待她也不好,和母妃常年居于冷宮。
若不是和親能派上用場,國君怎會想起她?
而她同意,全因母妃能從冷宮出來,享受其他妃子同等待遇,晚年確保無憂。
一輩子換來母親剩下時光的安逸。
思及此,秋桐不禁嘆氣,她能做的不多,只能保證,她在齊國的這段日子,世敏公主不會受委屈,等走了,一切就看造化。
宮西門
秦云舒到時,秦府馬車已在候著,車旁站著椒房殿掌事嬤嬤。
“大小姐。”
恭敬福身行禮,沒有多說,秦云舒點頭,稍稍擺手示意她回。
片刻后,掀簾上車,絲絲月光隨簾而入,落在花姨娘的臉上,她清楚的看到紅腫的眼睛。
今日椒房殿,怕是掉了不少眼淚。
花姨娘立刻低頭,以袖掩面,狠狠擦著眼,等簾子放下,她才敢抬頭。
“大小姐。”
聲音和往常不一樣,透著屢屢嘶啞。
秦云舒低嗯,對花姨娘在椒房殿的事,沒有細問。
“柔兒很好,娘娘將她照顧的不錯,太醫今日也來了,囑咐不少事,越到足月越要小心。”
“嗯,她好就行。”
低聲一語,對秦柔,不愿多說。
花姨娘明白,柔兒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有了孩子才被看中,秦府臉面都沒了。
從柔兒進宮的那天起,就和秦府沒有任何關系。
只盼她好好的,也盼靜北王看在孩子的份上,對柔兒能稍微好一點。
其余榮光,完全不敢肖想。
夜色寂寂,聽著車軸聲聲響動,不禁長嘆。
入夜已深,齊京夜市也已收攤,從最近的道前行,很快在府門前停下。
父親的車就在后頭,秦云舒吩咐花姨娘入府后,就在門外等著。
片刻后,車影入了視線,速度變緩直至停下。
秦云舒上前,就要扶父親下來,卻見一襲大手掀起簾子。
手掌寬闊,手指修長,不是父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