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炎,齊京內外消暑納涼,從午時開始之后的兩個半時辰,最熱。
工匠每當這個時候,紛紛停工,樹下或者屋中乘涼,時不時抱個大西瓜。
一連十幾日,秦云舒每隔兩日都喝綠豆湯,左右幾個丫鬟搖扇,即便如此,仍熱出幾身汗。
一天中,她至少洗身兩次,用薄荷制成的粉涂抹脖頸腋下,爽快至極。
熱度持續二十天,到了下月,連著幾場大雨后,清風陣陣帶著涼意,終于涼快了。
這一日,秦云舒站在庭院中,瞧著柳意帶著幾個丫鬟在園中采花。
最熱的時日,也沒人去料理,今日趁著涼快,采下已經枯萎的和花瓣很大的,留下空間給花骨朵。
否則,滿滿的壓著枝干,整枝都要枯。花的數量必須控制,否則,少了不好看,多了擠得慌。
“大小姐。”
忽的,府門管事從院門走來,秦云舒剛扭頭還沒出聲。
“禮部杜大人,孫公公,連同祭司坊的大人,都來秦府了,旨意已下,要您去接呢!老爺已在前堂候著了。”
旨意?還非要她去接,看來是賜給她的。
秦云舒猜到是什么,上次瑾言就說,他要盡快向皇上稟明。但真正下旨應該沒那么快才是,要等侯府建造成才行。
“大小姐,都等您呢,老爺也叫你快去。”
府門管事連聲催著,他從老爺神情就能看出,喜事!
秦云舒輕聲一笑,“我這就去。”
她今日恰穿一襲粉衣,若是白衣,還要回屋換一身。
話落,她幾步出了院門,直往大道去。
到了正廳前庭,秦云舒就見父親筆挺站著,另有三個朝官。
杜大人和孫公公她認識,祭祀坊那位和以前一樣,無論多大事,永遠肅著一張臉,透著高深莫測的感覺。
“秦家姑娘來了。”
孫公公尖細的嗓音露出幾絲笑意,眉眼跟著彎彎,手中明晃晃的圣旨引人注目。
秦云舒視線一掃而過,賜婚旨意無疑了。
她看了父親一眼,已經跪下,不多時,她也跟著跪下,居于父親身側。
場面立時肅穆,孫公公前一刻還笑著,下一秒肅容滿滿,緩緩打開圣旨。其余兩位大人立刻左右散去,筆直站立。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茲聞太傅秦正之嫡長女秦云舒嫻熟大方,溫良醇厚,品貌出眾。太皇太后與朕聽聞甚悅,今……”
“報!”
忽的,一聲響亮的兵士聲傳來,瞬間打斷孫公公宣讀旨意。
尖細嗓音戛然而止,圣旨下達中若打斷,就是大不敬,冒著砍腦袋的危險!
誰敢在這時候打擾?!
三位大人眸中凝重,就連秦正也擰起眉頭,怎么回事?
難不成賜婚有變?
秦云舒疑惑不已,交疊在膝上的手握緊,稍稍抬頭望去。
來的是一位禁軍,他手里拿的……金黃五爪龍圖,圣旨!
為什么前后會有兩道圣旨?不用多想,她都知道,兩道圣旨,便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圣意。
既然替她賜婚,還能有兩個不成?
募的,她心中惴惴,唇瓣微張,很想出聲卻又不能。
“孫公公,杜大人,祭司大人。”
禁軍停步,躬身行禮,不多時呈上圣旨,“皇上新令。”
孫公公皺眉,困惑大驚,卻還是伸手接去。
他伺候三朝帝王,宣讀無數圣旨,從沒出現今日情況。
到了一半,還能被阻止,更接連兩道,新舊旨意,皇上改變主意了?
只要圣旨沒有頒下,都能收回,可一旦下達,若有強行收回,落個不信不義的名聲。
孫公公卷起剛才那道,遞給禁軍,而后打開現在這道。
一看布面,再瞧字跡,他心中一震,身子跟著一顫。
這不是新皇圣旨,而是先帝!
前面幾句話,一字未變,只有后面……,不再是謝大人,而是如今的定北侯。
前后兩代帝王,孫公公沒有立即宣讀,卻是問,“皇上瞧過了?”
“是!皇上親自交給屬下。”
秦云舒不懂,旨意不都是皇上命令,現在這道,為什么孫公公要問,皇上是否看過?
難道不是皇上的意思?
思及此,她再次看向那道明黃圣旨,比起剛才,布面泛黃,沒有那么新鮮。
所以……
忽的,她明白了。
卻在這時,肩上落下一手,她扭頭就見父親。
沒有說話,眸中寬慰,秦云舒了然,朝父親點頭。
就在這時,圣旨大開,孫公公筆挺而立,尖細嗓音再次而出,兩旁大人依舊筆直站著。
秦云舒靜靜聽著,前面幾句一模一樣。
“今聞蕭將軍英勇善戰,適婚娶之時,擇賢女與配。值太傅長女,與蕭將軍堪稱天造地設,為成人之美,特將太傅之女賜予蕭將軍為正夫人,兩府另擇兩日,于禮部同操辦,欽此!”
聽到蕭將軍三字時,秦云舒更加確定,這道旨意是先帝所寫。
那時候,蕭瑾言并沒有封侯。
“秦家姑娘,怎不接旨?”
孫公公緩緩合上,肅容散去,一片笑意。
秦云舒立即收回心緒,雙手恭敬揚起,一邊接下一邊磕首,“臣女謝主隆恩。”
握住圣旨的那刻,她的心仍在加速跳著,仿似帶著很熱的溫度,手越握越緊。
她不清楚經過,只知道結果,現在回想,心跟著提起。
如果晚來一步,圣旨頒下,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先前那道,定不是賜婚她和蕭瑾言。
心噗通跳著,直到肩上再次落下一手,輕輕拍著。
“舒兒起身。”
秦云舒抬頭看著父親,不多時起身。
“太傅,雜家提前恭喜您,先帝先見之明,許你乘龍快婿。”
享千萬兵馬,更有爵位,得此良婿,放哪家不樂?
“多謝孫公公,到時候拜請您過府喝喜酒。”
秦正笑著說道,雖客套,但眸里全是濃濃笑意。
這其中曲折,他猜出幾分,好在結果在意料中。
也是,蕭瑾言那小子做事,他放一萬個心。
“恭喜恭喜。”
杜大人和祭司坊大人連聲道謝,他們兩人,最清楚經過,各個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圣旨已下,定北侯和秦府定親一事,隨風散開。
一時之間,上至朝臣,各家后院,下至百姓,無不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