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青離要去閉關這個借口一點都不走心,她也不指望宋驚鴻會相信,但是她知道,將自己的意思傳達到了,宋驚鴻應該就不會多問。
當初她入玉蟾宗之時,宋驚鴻都可以不問她的出身,不問她的來歷,甚至不問她如何初步醒靈,就毅然決然將她收為弟子,悉心教導。
這兩年相處,駱青離還是基本知道自己師父是什么樣的。
駱青離想,憑師父的聰明才智,其實應該隱約猜到是怎么回事。
只不過她若愿意說,宋驚鴻會耐心聽,可她若不想說,宋驚鴻也只會睜只眼閉只眼,盡可能地縱容這個小徒弟。
這樣的相處模式讓駱青離感到很自在,也覺得能夠拜得這樣一位師父,確實是她的造化。
既然駱青離選擇不去,那么飄渺峰就多出了一個名額。
本來內門就都在為了這些名額互相爭搶,一百個看著多,分配下來,各峰其實也沒占多少,那些元嬰修士的弟子和血緣后輩,凡是修為適當者必然在列,其余的便都在金丹真人門下挑選。
作為南詔上三宗之一,玉蟾宗的金丹修士數量也不少,每一峰都超過了十數,如此分配下來,基本上每一位金丹真人門下只能有一到兩名弟子前往藥王城。
楊盼兒很不幸地沒有分到這個名額。
她今年十九歲,煉氣八層,修為適當,實力也不錯,還懂陣法,可她還有個煉氣大圓滿的師兄,綜合實力確實比她強,又是玉堂真人的族中晚輩,師父自然先緊著師兄,也就輪不到她頭上了。
楊盼兒沒法怪師父,也沒法怪師兄,但一想到自己可能要錯失此次機緣,她還是內心極度不服氣,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生悶氣。
玉堂真人后來過來安慰了她一通,又給了她一顆駐顏丹作為補償。
女修大多愛美,但除了修練特別快、壽元冗長之人能夠維持自身年輕美貌外,絕大多數女修隨著年齡增長,都會不可避免地老去,這就導致女修需要服用定顏丹來維持容貌。
定顏丹并不算少見,一般藥堂里都能買得到,但一顆定顏丹只能維持十年容顏,且往后再服用,效果還會一次比一次差,但在定顏丹的基礎上,又有一種更高階的丹藥駐顏丹,服用過后,可永久停駐容顏,這才是真正讓女修趨之若鶩的丹藥。
可煉制駐顏丹有一味寒心玉露十分難得,是以駐顏丹在藥堂中是絕對看不到的,一般也只有在拍賣場上會出現。
楊盼兒看到駐顏丹的時候,心中就是一喜,再加上師父的寬慰,心中郁氣也慢慢消了不少。
本來這事到這里就算是完了,可沒過兩天玉堂真人又告訴她,飄渺峰多出來了一個名額,玉堂真人就給她爭取上了。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楊盼兒連忙問師父是怎么回事,玉堂真人感慨道:“說起來也真是巧了,驚鴻師叔家的那位這兩日正在閉關進階,剛剛好到了緊要關頭出不來,這一名額可不就空出來了?”
楊盼兒聞言垂著眸子沉默了許久。
原來是從這位駱師叔手里頭露出來的。
想想也是,飄渺峰的師兄師姐們,她閉著眼睛都能數得過來,玉堂真人又是金丹后期,刨去上面幾位師伯,自己師父本來合該能分到兩個名額的,這樣的話,她和師兄就都能去了。
可驚鴻師祖這不是前兩年收了一個弟子嗎,有了這位一位師叔搶資源,分給底下人的份,可不就得少了嗎?
想到這里,楊盼兒咬著牙又氣又恨。
她進玉蟾宗也有快十年了,幾年前有一次在側峰練劍的時候,驚鴻師祖恰好路過,夸贊指點了她幾句,楊盼兒激動地好幾天都沒有平靜下來,飄渺峰所有內門弟子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她,這讓楊盼兒感到十分滿足受用。
她可是元嬰真君看好的人!
可后來,驚鴻師叔居然收弟子了,若是個資質絕佳的,她或許還不會這么不服氣,可駱青離偏偏只是個五靈根!
玉堂真人也說過,這位駱師叔的靈根純度是比較高的,而且她既然能夠闖過無垠雪境,心性毅力也必是極佳,若不是當初驚鴻真君突然到訪,他也是想過要收了這名弟子的。
楊盼兒聽后簡直不可思議,根本沒想過駱青離甚至差點成了自己師妹。
可成師妹也總比成師叔強啊!
這么高高在上的驚鴻師祖,怎么就看上了這樣一個人呢?
楊盼兒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能夠釋懷,哪怕這兩年駱青離的修為已經趕上她了,她也只認為對方是純粹靠丹藥吃出來的,根本就不將她放在眼里。
甚至就連這次的藥王城之行,也險些被駱青離搶去。
不過幸好,該是她的,終究都是她的。
楊盼兒冷笑連連,又覺得心中憋了兩年的一口惡氣忽然間散了,志得意滿地跟隨著大部隊去了藥王城。
這一年的藥王城極為熱鬧,南詔九大宗門帶著自家的精英弟子齊聚一堂,等著試練塔開啟,試練塔的入塔玉牌早已不是普通散修能夠買得起的了。
這個數千年前還是對散修免費開放的試煉之地,如今已經成了散修盟最重要的斂財來源,而這一次散修盟更是從南詔九宗這里賺得盆滿缽滿。
九大宗門,各有一位元嬰修士到場,玉蟾宗此次來的依舊是伏冀真君,散修盟的弘致散人依次朝著幾位真君打過招呼。
試練塔再次亮起明亮光輝后,各門派弟子以及散修盟選出的百名煉氣修士一并魚貫而入。
藥王城的大廣場上空鋪展了一面碩大的水鏡,水鏡上分了上千個小格,讓人能清楚看到塔內發生之事。
大廣場附近有許多修士都在圍觀,此時坊市的一座酒樓之上,一個俊美無雙的青年男子正在和一個紅光滿面的中年男修對面飲酒。
青年一身白衣,手搖一把折扇,眉眼飛揚,灑脫隨行,端的是恣意風流。
聽到大廣場處傳來的嘈雜人聲,青年輕聲嘟囔道:“這些人啊,還真以為那里是三年就能進一次的嗎?要真這么好進,上回我就不會連隱靈珠都碎了還沒混進去……”
這青年便是三年多前試圖混進秘地,結果反被禁制隔絕在外的陸珩。
對面中年修士置若罔聞,繼續喝酒,陸珩扇子輕輕一放,也倒了杯靈酒嘗了嘗,頓時滿面嫌棄地皺起眉,“我說叔啊,你是鐵匠當久了,改不過來了?現在都開始喝這種劣質的寒酒了嗎?”
對面的人抬了抬眼皮,若是駱青離在這里,必能認出這位是大曲城百煉居的燕扒皮。
燕晁哼了聲,不在意地繼續喝酒,淡淡道:“你的任務都已經失敗了,趕緊哪來的滾回哪里去,成天閑的在外面瞎轉悠,老子看見你就煩。”
陸珩嘴角直抽,每次見面都要被趕一次,他到底是有多遭這位二叔嫌?
“我也想回去啊,就是怕回去后師父要打斷我的腿……”陸珩嘿嘿直笑,“叔啊,要不跟我一起回去吧,有您在,也好給我撐撐腰壯壯膽啊!”
燕晁看著他嗤笑,“老子就沒見你小子有怕的時候。”
陸珩沉默片刻,原本的嬉皮笑臉收起,輕輕嘆氣:“師叔啊,您別嫌我啰嗦,師父他嘴上不說,其實還挺擔心您的,您的隱疾他老人家一直在想辦法,到底是怕哪一天,您突然失去理智,把從前的事都給忘了。”
燕晁手微微一頓,看了看陸珩,見他目露關切,搖搖頭道:“別瞎想了,我這幾年壓著修為,修身養性,都沒有再發過病,再說像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你回去帶句話,就說需要我燕無極的時候,我隨叫隨到,往常便當沒我這個人吧。”
陸珩抿唇久久不語,燕晁叫來店小二,又要了許多壇酒,拍了拍桌子道:“什么也別說了,今兒個不醉不歸!”
陸珩搖搖頭,抓了一壇子酒與之對飲。
九大宗門的藥王城一行最終只維持了寥寥數日,所有進入試練塔的一眾修士,都在水鏡的監測之下,沒有任何一個有機會再入藥王遺府,自然,他們也都沒有任何收獲。
當最后一人從試練塔九層中被傳送出來時,九大宗門的元嬰真君臉色都不太好看。
伏冀真君心中卻有種果然如此之感,上回試練塔中的修士之所以能夠進秘地,還是與迷瘴林毒泉下那個禁制有關。
在此前,伏冀真君也去原來毒泉的那個位置看過,甚至挖地三尺都沒有把那個禁制挖出來,大約是轉移了。
藥王的陣法造詣非凡,見識匪淺,遠在他之上,伏冀真君是自嘆不如的。
有幾個元嬰真君已經找上了弘致散人算賬,弘致散人淡淡道:“本座一早便已說過,不能保證能夠再進遺府,你們偏偏不信,非要花大價錢把人塞進來,本座還能有什么辦法?”
眾人紛紛一噎,此前弘致散人確實這么說過,但他們不是以為那是推辭嗎?
再說了,上三宗都這么干了,他們其余六宗難不成還要落下嗎,總不能肉都是上三宗的吃,中三宗下三宗就只能喝肉湯吧?
于是一個個不信邪地,每一宗都要搶上一百個名額。
誰知道這回是真的血本無歸呢!
藥王城的試練塔再如何精妙,也只是一座給煉氣修士歷練的試練塔罷了,難不成還值得他們花這么高價格送弟子進來嗎?
毫無疑問,他們這是被散修盟擺了一道。
一眾元嬰修士面沉如水,可真要算賬,卻揪不出錯處,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好一個散修盟,好,好得很!”
“弘致老兒,多行不義必自斃!”
“藥王何等英明,可惜了,他設下的散修盟早晚得毀在這一代!”
拋下諸如此類的言論,眾元嬰修士帶著自家弟子紛紛回到門派。
弘致散人立在藥王城的大廣場上,一眾散修盟修士默然無聲,就連旁觀者也都沉默著不敢妄言。
眾人仰面望向屹立不倒的藥王石像,藥王慈悲溫和的目光,始終如一地俯視著眾生。
玉蟾宗吹雪谷內,駱青離已經閉關了一段時間。
當初這片竹屋落下,只設置了最簡單的聚靈陣和神識隔絕陣法,只能保證她修煉時靈氣的充足,以及保護她的些許隱私。
不過自從學習陣法以后,她就自己在洞府外自行布置了幾個陣法,算不上什么厲害的法陣,對宋驚鴻這種修為的就完全沒有任何用途,但用來攔一欄筑基期修士還是沒問題的,至少陣法落成以后,丁香等人就再也沒有來她面前晃悠過。
四周的五行靈氣朝著她聚攏,被她分成大小不一的數股,同時吸入體內,又沿著經脈游走,最終匯聚于丹田之下,這些靈氣通過純度不一的五行靈根吸收之后,竟以等量的份額匯入丹田。
丹田內靈氣越積越多,漸漸地丹田內壁開始承受不住壓力,一股疼痛蔓延開,隨著咔擦一聲,丹田的體積再次擴大,更多的靈氣被吸入體內,在她周圍形成了一個小小氣旋。
數日之后,駱青離睜開眼,長吐一口濁氣。
已經煉氣九層了。
這兩年她一直修練的都是主丹田,第二丹田則稍稍放了放,她打算等到主丹田筑基,識海強度有了質的飛躍,而自己又得到木牌之后,再將第二丹田重新修練起來,那時的識海震蕩和走火入魔的風險,就能夠在可控范圍之內了。
進階之后,駱青離感覺一身清爽,走出了房門,隨后看到師父留下的傳訊符,讓她出關后去沁雪宮一趟。
宋驚鴻招她來到跟前,把住她的腕脈探了探,微微點頭,“靈力凝實,根基牢固,不錯。”
駱青離彎眉微笑,宋驚鴻輕咳一聲道:“告訴你一個消息,這次去藥王城的上千修士眾,沒有一個是進入藥王遺府的。”
駱青離點點頭,這個結果她已經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