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幽再沒了動靜,駱青離知道她一時半會兒應該是醒不過來了。
自從上回為她醒靈損失了一點本源靈液后,碧幽就已經元氣大傷,后來駱青離進了宗門,內門弟子的份例本就不少,再加上自己去坊市售賣丹藥所得的靈石,中間她曾讓碧幽吸收過一次,但也只是杯水車薪。
否則光是在水晶鯉王的殘魂進入她識海之時,碧幽就已經第一時間覺醒,將獸魂驅逐了。
腦中還有些昏昏沉沉,駱青離定定神,深吸口氣,從洞中躋身而出,踏上飛行法器就去了深淵之下。
水晶鯉王的殘魂既然棲居此地,下面應該不會再有旁的生靈。
大概是因為冰靈精在此的緣故,往下潛時可以感覺到溫度越來越低,她覆了一層薄薄的火靈氣在周身,還是被凍得不輕,但闖過無垠雪境,加之本身修練的也是冰系功法,駱青離的耐寒能力較之常人要好得多。
如此飛了整整大半個時辰,終于看到了頭。
這處深淵之下堆了滿滿的碎石,可以感覺到某一處亂石下面有濃烈的冰靈氣溢出,應該就是靈精的位置。
駱青離扔了張明火符,幽暗的深淵之地剎那被火光照亮。
她從儲物袋中找了雙冰蠶絲手套,這還是剛來玉蟾宗,跟著宋驚鴻去拜見落木峰毓敏真君的時候,對方給的見面禮。
冰蠶絲本就是上等煉器材料,這雙手套也極為堅韌,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還不懼腐蝕。
比起水木靈精的溫和,冰靈精可要凌厲得多,若是徒手去取,她的雙手勢必會被凍爛,因此必須做好保護措施。
駱青離立于一處石堆之上,揮劍橫掃,一道銀色劍氣奔涌而出,將亂石掀起,石塊剎那四分五裂,露出其下一塊手掌大小、散發著幽幽寒芒的白色晶體。
這晶體晶瑩剔透,毫無瑕疵,蘊藏著澎湃的寒冰之息,平靜地握在石堆之下,日積月累,連帶著周圍的碎石也被侵染成了靈石,還是品質上乘的那種。
駱青離從儲物袋中找出一只玉盒,全身靈力灌注在右手之上,眼疾手快地將冰靈精一把抓起。
冰蠶絲手套擋下了絕大部分的寒氣,但還是有部分浸透滲入,那一刻駱青離只感到一陣刻骨寒意,飛速地蔓延向四肢百骸,整條胳膊發麻,五指更是幾乎在剎那失去知覺。
她快速將其放入玉盒,又貼上了兩張封靈符,阻止寒氣溢出,這才松了口氣,活動著有些發僵的手臂。
失去了冰靈精,整個淵底的寒氣都一下子淡了不少。
駱青離看著這處深淵之下的石堆,長年累月和冰靈精共處,這里大部分的石頭都已經變成了靈石,本著不浪費的原則,她擼起袖子將這些靈石都挖了出來。
等到最后一塊靈石都扔進儲物袋后,駱青離收到了秦紫嫣發來的傳訊符。
“青離,你在哪?我受了點傷,掉進了一條暗河,順著水流到了一處淺灘,微微和我在一起,她傷得更重些,昏迷了過去……”
駱青離捏著傳訊符頓了頓,御器而起,打算先去和秦紫嫣會合。
雖然差點被奪舍,但最后有驚無險,而且還得到了冰靈精和大把靈石,這絕對是她的一大機緣了。
算算她們掉進了暗河的時間,離半月之期已經沒剩幾天了,還是得先找到出路離開。
駱青離沿著來時的路,鉆回了山壁上的那個小洞,又重新回到那處水潭里,在潭底找到了一條暗流,一路漂過去,大半日之后,終于找到了秦紫嫣說的那處淺灘。
易微微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秦紫嫣正在一旁打坐,身旁點著一盞油燈。
察覺到有人來,秦紫嫣忽然睜開眼,在看到從水中鉆出的駱青離后,才放松下來。
“怎么樣,還好嗎?”駱青離出聲詢問,爬上了淺灘。
秦紫嫣緩緩點頭,“我還好,服過回春丹后也恢復了七八了,只是微微的傷稍有些重,加上又溺了水,我給她服過丹藥了,可她到現在還是沒醒。”
駱青離探出一絲靈力,發現易微微的經脈有些許損傷,但好在未曾傷到根基,并不算太嚴重,只是回去后大約要花個一年半載療傷了。
秦紫嫣看了看駱青離,見她面色蒼白,神情倦怠,忍不住問道:“你沒事吧?”
駱青離搖搖頭,“沒什么大礙,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奪舍對她到底還是有些影響,元神上的創傷,只有作用在元神上的丹藥才有用,又或是靠時間慢慢溫養修復,她手邊暫時沒有養神丹,只能先閉目打坐。
秦紫嫣見她一臉疲憊,也沒再多打擾,同樣繼續打坐療傷。
過了兩個時辰,地上的易微微發出一聲悶哼,咳出了幾口水,又看了看周圍,喃喃自語道:“這是哪兒啊……”
駱青離和秦紫嫣同時望去,將她扶起來,簡單解釋了一番,易微微頓時一臉后怕,“我的天,我可不會泅水,幸虧有紫嫣在,不然我現在肯定涼了!”
秦紫嫣柔柔笑道:“我醒來時,你就在我身邊不遠處,而且我也不會泅水,只是剛好有一顆避水珠。”
駱青離聞言望去,秦紫嫣扶了扶頭上的一支簪子,簪子上有一顆淺藍色的圓潤珠子,確實是避水珠無疑,而且品質還相當不俗。
其實避水珠這種東西也算不上很稀罕,一些河獸海獸的體內都會養出避水珠來,只不過玉蟾宗的地理位置靠西,附近又沒有很多大江大河,所以比起沿海的來說,避水珠確實要少見一些,但是在某些大型坊市里,還是能看得到的。
易微微連連點頭,“等回去后,我也要去搞一顆放身邊,以備不時之需。”她望了望四周,又問道:“我們要怎么離開這里啊?”
兩人紛紛沉默,秦紫嫣想了想道:“順著水流一路漂流,必然能夠找到出口,只是不知道需要多久,而且如今離明杰真人說的半月只剩下三天了,我們又都受了傷,前方路上還不一定會遇到什么。”
易微微張了張嘴,擰起了秀眉。
駱青離低聲道:“總不能一直待在這里,等休息會兒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就離開吧,另外……”她忽然一頓,目光看向了波紋起伏的水面,朗聲說道:“水里的朋友,出來吧。”
秦紫嫣與易微微同時一驚,站了起來,手中已經取出法器,可偏偏她們都未曾察覺到水中有任何異樣。
過了會兒,卻見水中果然浮出了兩人,正是容放與楊盼兒。
容放目光浮動,抿唇未語,他和師妹二人已經盡量收斂氣息,加上隱匿身形的陣盤,本以為這三人不會察覺,卻沒想到會被駱青離一眼看穿。
該說她果然是驚鴻師祖看上的人嗎?
楊盼兒面色復雜地看著她們,巴掌大的小臉上慘無人色,緊緊咬著唇瓣。她全身無力地攀附在容放的身上,應該是受了傷,而且傷得還不輕。
駱青離也猜到了是他們兩個,那個雷爆子如果炸不死他們,那么他們應該和她們一樣都掉進了暗河,方才她明明察覺到了一絲靈氣波動,可再仔細探去又毫無所察,似乎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那靈氣波動像是人為的,駱青離一下就想到了他們。
看到是容放和楊盼兒,秦紫嫣易微微頗有些一言難盡。
怎么說呢,就是因為他們,她們三人才會遭受這無妄之災,還掉進了這么個破地方,要不是自己命大,說不定現在都已經死了,而且還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但真要仔細論起來,又不能全怪楊盼兒他們,畢竟那時候在河谷離搶掠妖獸的比比皆是,只能說她們倒霉,正好躲在那里,還被卷了進去。
可易微微對他們還是沒什么好臉色,輕聲嘟囔道:“大家都是同門,都在這里了,還遮遮掩掩的做什么,我們又不會對你們怎么樣。”
容放依舊沉默,楊盼兒扯著嘴角冷笑,“你們之前在河谷的時候躲在暗處怎么就不說了,難道不是想等著我們兩敗俱傷,然后坐收漁利嗎?”
說起這事易微微就火大,揉了揉還有些悶痛的胸口,氣惱道:“別把所有人都想的和你一樣,我們只是不想摻和進這些破事里!”
楊盼兒還想再說,容放看著她輕輕搖頭,長嘆一聲道:“三位,我和師妹受了傷,不得不小心些,把你們也牽連進來了,十分抱歉。”
比起楊盼兒的嬌蠻,容放顯然穩重得多了。
雙方平素沒什么交情,但這三人也可以說是被他們拖累,師妹重傷,幾乎無法動彈,容放自己也是強弩之末,而面前這三人,駱青離和秦紫嫣都保留了七八成的戰力,易微微好歹還能站得起來,她們若真想對自己和師妹下手,真的毫無還手余地。
這時候,只能放低姿態。
果然那三人都沒再說什么,容放輕咳一聲問道:“可否容許我和師妹上來?”
駱青離淡淡道:“這處淺灘也不是我們的,請便吧。”
她和他們無冤無仇,何況這兩人還是玉堂真人的弟子,大家都是飄渺峰的,就算這個時候不搭把手,也不好落井下石。
秦紫嫣和易微微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容放輕輕頷首,將楊盼兒送了上去,自己又爬上來。
三人這才發現楊盼兒全身都是傷,傷口被水泡得發白,血雖止住了,但卻躺在那里連動一下都難,而容放在爬上來之后也幾近脫力。
雙方各占一隅,各自療傷,再無交流。
又過了半日,駱青離和秦紫嫣都覺得調息得差不多了,易微微也已經恢復了一些體力,三人便準備離開。
容放想了想,帶上楊盼兒,再次厚著臉皮跟在了她們身后。
再之后也不知還會有什么,就他和楊盼兒兩個人,只怕對付不過來,倒不如跟著她們一起,雖說是有撿便宜的嫌疑,但這個時候,也只能不拘小節了。
至少就之前的局面來看,她們并無歹意,這就足夠了。
容放掐了個避水咒,在周身凝出一個結界,水流盡數被隔絕在外,但與避水珠自然形成的結界不同,這個避水結界卻是要消耗靈力的。
楊盼兒被容放單手攬在懷里,目光中閃過幾分屈辱,小聲說道:“師兄,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
是她為了掙回面子,非要去搶外門弟子獵得的妖獸,師兄一路都陪著她,替她收拾殘局,到頭來卻陰溝里翻船,弄成這個地步。
楊盼兒用來裝妖獸的那只儲物袋在雷爆子炸開的時候就被燒壞了系帶,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她如今一無所獲不說,還添了一身的傷,甚至還要師兄這么低聲下氣,看別人臉色……
容放目光直視著前方,幽深的河道里,前面總有一點火光隱隱浮現。
他輕輕笑出了聲,“你是覺得我受委屈了?”
“當然!”楊盼兒不假思索,“讓我和她們低頭,我真寧愿死了算了!”
就是現在,她對師兄的一切行為表示默許時,都覺得心里像是梗住了,再站在師兄的角度設身處地地一想,更是難受得不行。
容放嘆口氣,緩緩搖頭,“師妹你重面子,才會這般想,事實上,我并未感到有半分屈辱,只是覺得慶幸,慶幸我們撿回了一條命,慶幸遇上了她們,又慶幸她們對我們沒有惡意。”
楊盼兒一愣,容放繼續道:“師妹,你想要什么,就去爭什么,我從來都沒有意見,師父也從不會在這方面約束你,可你有沒有想過,將外物看得太重,很容易影響自己的主觀判斷。”
楊盼兒沉默下來。
容放看她一眼,低低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不想你沉溺在這種執著里。”
楊盼兒還是未語,容放也沒再說什么。
他和師妹的性格差異是很大的,很多事,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可楊盼兒卻可能耿耿于懷,這種個性一時半會兒沒法改變,容放也不是非要她改,只是希望她遇事的時候能夠更理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