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澤城里僅有鐵家這么一個修仙家族,鐵家的建筑風格更貼近于俗世,整個府邸之中,算上婢女小廝等人足有上百,在俗世中確實是個大家族了。
但這些人里,真正的修士卻不過十數有余。
越是高階的修士,孕育子嗣就越不容易,不過修士的后代之中,擁有靈根的可能性卻也會更大。
鐵家正兒八經被寫入族譜之人都是有靈根可修練的,哪怕只是雜靈根,而那些沒有靈根的鐵家子弟或是旁支,多是住在鎮上的別院里。
金玄宗的四人在鐵經綸的引導下,將鐵家里里外外都轉了一遍,期間鐵經綸也大致介紹了一番附近的情況,昊英真人基本有了個了解,只是期間并沒有任何發現。
在南詔仙門之中,有關瘟妖出沒這件事,得到確定也不過是在半年前,雖然它在俗世間的影響不小,但到底沒有真正危害到仙門利益。
南詔九宗的掌事堂都了解內情,也在門派任務堂掛過告示,可瘟妖之事的傳播度依舊不是廣泛到人人皆知的,甚至如駱青離這種不怎么去任務堂的仙門弟子,都沒聽說過還有瘟妖這種存在。
昊英真人可以確定鐵經綸沒有問題,而對博澤城包括附近城鎮村子的一切,鐵經綸無疑了解得更多,他們想要找尋瘟妖的蹤跡,恐怕還得需要鐵經綸的幫助。
昊英真人請鐵經綸移步說話,又在周圍布下隔音結界,將事實坦言相告,“不知鐵家主可曾聽過瘟妖?”
鐵經綸微怔,茫然搖頭,昊英真人便將瘟妖之事粗略說了一遍,鐵經綸聞言大驚失色,微張著嘴滿是不可思議,“道友的意思是,現在這場瘟疫也是瘟妖的手筆?”
昊英真人沉聲道:“既是因為瘟毒引起的疫病,那應該是錯不了了。”
鐵經綸大為震驚,搓著手原地踱步,急急問道:“常道友,這瘟妖眼下正在何處,又該如何除去?”
昊英真人卻是搖頭,“具體在哪我也不清楚,但此事無疑需要鐵家主的配合,且瘟妖十分擅長畫皮偽裝,在沒有徹底排除某個人的嫌疑之前,請鐵家主務必保守秘密,哪怕是最親近的人都不得泄露。”
想到身邊親近之人可能是瘟妖所化,鐵經綸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哪有不聽勸的道理。
昊英真人給了他一張符紙,那符紙是正常的符紙,上面的符文卻并非獸血所繪,而是一種帶著淡淡金光的銀色物質。
“此乃鎮邪符,是一種較為冷僻的符箓,可以辟邪除祟,我手頭也沒多少,瘟妖出自疫鬼,本身屬陰邪,當靠近瘟妖之時,鎮邪符便會自行發熱提醒,鐵家主可以貼身放著,一旦發現不妥,立即通知我們。”
鐵經綸沒見過這種符箓,但也知道這是樣好東西,連忙謝過收下,轉而一想當前的形勢,又不由憂心忡忡,“常道友,這瘟妖是個什么實力?”
昊英真人低聲道:“大約是金丹期。”
“金,金丹期!”
鐵經綸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他雖然是筑基后期,可與金丹期之間也是有天壤之別的,十個筑基后期的修士聯起手來,也斗不過一個金丹初期的修士。
這是一個大境界的鴻溝天塹,如何能夠逾越?
鐵經綸腿都要軟了,心中已經萌生了退意。
鐵家根基雖是在這里,但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沒柴燒,和有著金丹期實力的瘟妖作對,那不是找死呢嗎!倒不如趕緊收拾東西,一家老小快點跑路。
昊英真人看出了鐵經綸的猶豫,面色微寒,淡聲道:“發生在你地界上的事,你以為到了現在你還能夠獨善其身?何況……”
他微微一頓,不屬于筑基期這個境界的威壓一瞬盡放,這下鐵經綸的腿更加軟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這人,“你,這,前輩……”
“還有什么問題嗎?”昊英真人一字一頓,揚眉問道。
鐵經綸慌亂搖頭。
接二連三的震驚,他心中已經掀起了重重驚濤駭浪,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但有金丹期的前輩坐鎮,鐵經綸到底有了點底氣,也沒原先那般喪氣了。
瘟妖的事,鐵經綸不敢交給別人,哪怕是再親近的人,都有可能是瘟妖的化身,他只能自己親自動手,在博澤城一寸寸找了過來,玉蟾宗的四人也俱都分頭行動。
然而待到了日落西山,他們這一行人也沒有任何收獲,無功而返,連昊英真人都開始懷疑,瘟妖是不是真的已經離開了。
金玄宗的四人決定再留一晚上再說,鐵經綸自然求之不得。
鬼知道那個瘟妖到底走沒走,它若是還還潛伏在鎮上,等到金丹期的前輩一走就出來作惡,那鐵家才是真的完了!
當天晚上,鐵家上下戒備森嚴。
駱青離白天的時候就感覺到府里的氣氛有些怪怪的,找了個婢子問了也沒問出所以然,只說鐵家主和金玄宗的四位前輩出門了,出門前還交代下去,要加防各院陣法。
眾人不明白鐵家主是什么意思,但也依言照做,駱青離卻隱約感覺這事可能和金玄宗那四人有關。
她之前就想金玄宗的修士來此可能是別有目的,現在鐵家主又在他們來之后加固陣法,難不成是有什么危險的事要發生?
她推開窗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夜沉如水,月明星稀,夜風陣陣拂來,帶著露水的沁涼。
鐵家的客院連在一起,駱青離所在的客房和金玄宗那四人挨得很近,中間就只有一道高高的花墻作為阻隔。
她到這個地方有幾天了,一開始只是為買一張去須臾湖的詳細地圖,但因為瘟疫的事,博澤城里包括附近的其他幾個修仙小城基本都已自行閉鎖,而且這瘟疫和她曾經遇到的那場很類似,她就順手為之幫了一把,后來情況好轉,她也是可以離開的,偏偏金玄宗的修士又在這個時候趕來。
駱青離倒是想跟金玄宗的修士結識一番打聽些消息,可他們都在忙著別的事,也沒什么機會。
現在看來,這事只怕沒有這么簡單。
駱青離遙遙望向花墻的那一頭,心道今晚可能是要不太平了。
雕花窗戶被重新合上,而這個時候的鐵家密室里,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血腥氣。
殷紅鮮血滴答滴答從桌案邊沿向下滴落,淌了滿地,兩個男子四肢扭曲地分別倒在桌邊和石床之上,石床上的人面部從中間裂開幾可見骨,而桌邊的男子的胸前卻被對穿了一個大窟窿,鮮血源源不斷的從窟窿中涌出,面上滿是驚恐之色。
這密室建在一個小型靈眼上,靈氣濃郁,鐵家的筑基修士,若是需要進階的,大多都會選擇在這里閉關,而這之前,鐵家的二當家鐵良才正是進了密室,準備沖擊筑基后期。
鐵家的密室十分隱秘,除了族中的三位筑基修士之外無人知曉,也沒有其他人有權限打開。
閉關期間,鐵良才對外界之事一概不知,鐵經綸也從沒去打擾過他,以為他正在進階的關鍵時刻,根本沒想過在密室中會是這樣一副場景。
躺在石床上的人自然就是鐵良才,只是鐵良才的這副身軀已經微有些腐爛,顯然已經死去多日,而這個躺在桌邊的男子則是白日里跟著鐵經綸一起招待外人的三當家,身上的傷口還很新鮮,卻是才死沒多久。
瘟妖喜食疫鬼,但并不代表它只吃疫鬼。
疫鬼只是它最鐘愛的、也是對它最有益的食物。
每次鬧出太大的動靜,都有可能驚擾仙門,仙門之中高階修士林立,在它成長到足夠強大之前,瘟妖不敢行事太過張揚,每次在制造過大型瘟疫之后,都會銷聲匿跡韜光養晦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里,瘟妖便四處流浪,靠著到處吸食人魂日益壯大自己,每次吞吃魂魄后,它都會繼承一部分原主的記憶,而它的靈智也是在這種人類的記憶中慢慢領悟出來的。
半年前,瘟妖被一個金丹修士重創,險些就被捉了去,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但損耗的本源急需補充,普通人魂根本不足以滿足它,相反的,修士的魂魄比起凡人來說倒是更加大補。
它擅長偽裝,哪怕實力大減,對付一些落單的低階修士也不成問題。
雖然真身被毀去一部分,可對于沒有實體的妖來說,只要有足夠的補充,就能夠修復回來。
瘟妖花了半年,將實力恢復了八九成,而后在途徑過秋水宗金玄宗交界的這塊地域時,又忍不住舊態復萌,瞅準了鐵良才,在他一次外出之時將他的魂魄吸去,隨后偽裝成了本尊,李代桃僵,明中以閉關為由,暗中行傳播瘟疫之事。
只是這場瘟疫帶來的疫鬼數量遠不及預期,被個不知死活的臭丫頭攪渾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瘟妖的感知敏銳,這才能順順利利成長到這個地步,她能隱約感覺到這個臭丫頭身上的寶貝不少,不清楚她是個什么來路,會不會就是用來引它出山的誘餌,等他出去后,說不定就有天羅地網等著自己。
而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瘟妖不敢輕舉妄動,在被壞事了之后,也沒有立刻離開。
仙門的動作很快,沒過幾天就來了人,雖然來的都是筑基修士,但對為首的那個長臉修士,瘟妖本能地感到了“危險”。
它知道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否則這些人早晚會找過來,而且后面興許還會有高階修士。
瘟妖不敢以身犯險,又吞了一個送上門來的筑基期魂魄之后就準備立刻跑路。
鐵家修練密室的入口就設在花園的假山之中,瘟妖的身體是一團朦朧的黑霧,它從密室的門縫中穿了出去,穿過長長的石道,爬上了一層階梯,從假山上的一個小孔里鉆了出來。
瘟妖貼著地面行走在暗處,夜色就是它最完美的保護色,瘟妖避開巡衛,飛速地朝著院墻飛去,翻過鐵家院墻之后,又向著城外進發,眼看著離城門口越來越近了,瘟妖更加加快了速度,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攔截了下來。
與此同時,在鐵家客房中打坐的昊英真人驀地睜開雙眼,身形一閃,已經化作一道遁光飛速朝外沖去。
昊英真人的房間出現了情況,其余三個金玄宗的弟子也都是一驚,追隨昊英真人而去。
一整夜都心緒不寧的鐵經綸坐立難安,感覺到外面的動靜,猛地推開房門沖了出去,看到數道遁光正一股腦地朝著博澤城城門口的方向飛去,心中一凜,祭出飛行法器追了過去。
駱青離推開窗,眸光微動,想了想,同樣拿出飛劍。
金丹修士的速度何其之快,博澤城又不禁空,不過瞬息,昊英真人便已經站在了那團黑霧面前,二話不說便取出一只紫金葫蘆,大喝一聲:“瘟妖!”
紫金葫蘆中噴出熊熊烈火,那烈火溫度高的驚人,周圍的空氣瞬間被灼得火熱,微微扭曲。
瘟妖被這團火打了個正著,黑霧之中傳出了一道痛苦喑啞的嘶喊,與此同時就是一陣陣劈里啪啦的火花聲。
黑霧散開又重新凝聚成型,這次卻是一個成年男子的黑影,黑影沒有五官,只有眼睛處跳躍著兩點幽綠色的火焰。
僅僅打了個照面,瘟妖心中便已了然。
眼前這個修士比半年前遇到的那個御獸宗金丹修士修為更高,且更擅長斗法,可它還沒有恢復到最佳狀態……
“人修,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何苦緊緊相逼。”
瘟妖的沙啞的聲音雌雄難辨,竟是試圖與昊英真人討價還價。
昊英真人冷眸微瞇,再次揚手,紫金葫蘆又是一道火焰噴射而出,“瘟妖,你作惡多端,天理難容!”
這一道火焰穿透了瘟妖的身體,可瘟妖卻恍若未覺,反而譏諷笑出了聲:“你難不成還是天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