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將近破曉之際,當晨光落下時,湖面上便會升起陣陣靈霧,恰恰是采集須臾水境的最佳時機。
但駱青離仔細掃了眼,又覺得這一行四人必然不是沖著水境來的。
他們行色匆匆,修為都在筑基期,身上還多多少少帶著傷,更像是在躲著什么人。
而他們的身后,也確實還跟著另外一行人。
只是駱青離想不明白,就算是逃難,也不至于往這個方向來吧?
哪怕此地群山環繞,可須臾湖所在的位置也只是一片空曠山谷,一望無垠,放眼看去,根本就沒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追趕在后面的那行人也有四個,一男三女,為首的男修身穿華服,筑基后期,其余三個女修則只是筑基初期修為。
駱青離的神識輕輕一探,發現那行人中的三個女修自己居然都曾見過,正是在巨芒城靈獸鋪子里遇到的秋水宗蕭慕雪三人。
她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么,不過像這種私底下的恩怨,駱青離并不打算摻和進去,而是繼續待在自己的山洞里,連神識也一并收了回去,只當什么都沒看見。
那筑基后期的男修速度極快,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的四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手中彎刀橫掃,銀光乍現,生生將他們的退路封死,而后面的蕭慕雪三人也已經到來,將那四人團團圍在其中。
“把七色海棠交出來!”
蕭慕雪柳眉倒豎,手里提著一只花籃,無數花瓣圍繞在她周身,猶如萬千刀刃,隨時都要朝著四人飛去,將他們的血肉片片剮下來。
另外兩個女修一人執玉瓶,一人拿紅傘,目光冷銳,毫不留情。
被圍在中間的四人形容狼狽,修為最高的黑衣男子雖也有筑基后期修為,但先前不知因著什么原因受了傷,臉色慘白,顯然已經不是他們的對手。
黑衣男子眸光微閃,突然看向不遠處山麓的某個地方。
他手里有一樣法寶,可以感知陣法的存在,也可以用來破陣,只要不是特別精密的高級陣法,都逃不過法寶的感應,而他正好發現那個地方有陣法的痕跡,而且還是個隱匿陣法。
換言之,那里很可能是有人的。
心念電轉間,黑衣男子下了決定,手腕翻轉,一顆紅紫相間的小球已經落入手中。
蕭慕雪四人面色微微一變,他們自然都認得這顆小球就是雷爆子,一顆扔下來,哪怕他們都有不錯的防御手段,也勢必是要重傷的。
但他們離得這么近,大家都得受到波及,這是打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下一刻,果然見黑衣男子拋出了雷爆子。
正面相對的華服男子哪怕已經是筑基后期,亦不敢正面接下雷爆子,連忙側身躲避,祭出了防御法器,而蕭慕雪三人也紛紛后退數丈。
然而那枚扔出的雷爆子卻并未在他們周圍引爆,反是拐了個彎飛向了附近的山麓。
駱青離本來都已經不關注那些人的事了,等他們打完后散了,自己也正好恢復完靈力走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但突然間,她感覺到有一絲異樣的靈力波動,大腦還未經細想,身體卻已經率先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直接沖出了山洞,迷蹤步施展開,一步便已躍出數丈,遠離了這片山麓。
而就在她離開之時,雷爆子在原先她所處的山洞前爆開,巨大的爆炸聲仿佛就響在耳側,無邊熱潮混著滾滾火浪席卷而來,照亮了黎明前的天際。
山體被炸得七零八落,山洞就處在爆炸的中心位置,石塊陣法皆都化作了齏粉,若是她的動作再稍稍慢上一點,承受的正面沖擊將會更大。
石屑塵土飛揚,駱青離一手祭出云鶴白羅帕圍在周身,一手又凝出層層冰盾。
火潮席卷而來,冰盾寸寸消融,白羅帕靈光閃閃,搖搖欲墜,駱青離的身體被這陣強烈的沖擊波不斷推開,離那對峙的雙方又近了一步。
蕭慕雪四人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影響,但到底不是直接炸在他們身上,不過是被邊緣的氣浪波及,四人各自的防御法寶各顯神通,輕而易舉就擋了下來。
眾人這才回過味來不對勁。
煙塵滾滾間,他們只注意到夜色里忽然出現了一個纖細的身影,而后又聽到那黑衣男子沖著煙塵中的人大聲喊道:“小妹,到都到了,還不快過來幫忙!”
華服男子聞言循著聲音來向望去,發現那四人竟是鉆了空子,趁他們應對雷爆子的時候突出了重圍,又向著遠方疾馳而去。
華服男子頓時大怒,“好哇,還有同黨前來接應,今日我就教你們有來無回!”
他提起彎刀就沖著最近的駱青離刺去。
駱青離剛剛遠離爆炸區,哪怕做好了重重防護,強勁的氣浪還是沖擊得她胸口氣血翻涌,在聽到那黑衣男子說的話后,更是忍不住暗罵。
去你的小妹!誰是你小妹!
這招聲東擊西玩得可真溜,要不是自己是被算計的那一方,駱青離興許都要拍手叫好了。
“小賊,還敢跑!”
華服男子的尖刀已經逼到眼前。
駱青離目光一寒,催動全身靈力,又是幾個躍步,迷蹤步的“速閃”被發揮到極致,瞬間便已拉開距離,跳上飛劍,回身說道:“不論你信或不信,我與那幾人素不相識,毫無瓜葛。”
華服男子冷哼一聲:“巧言令色!”
駱青離猜到了他不會信,但現在也不是解釋的時候,御起飛劍就朝著那奔逃的四人追去。
華服男子雙眼一瞇,看到駱青離正朝著那四人的方向追了過去,心中冷哼一聲,暗道還說和他們不是一會兒的!
他再次催動飛行法器,在后面窮追不舍,蕭慕雪與另外兩個女修亦緊隨其后。
駱青離憋了一肚子火,暗暗握拳,前頭的這幾個人禍水東引的想法倒是不錯,但想要找替罪羔羊,可不是這么容易的。
害她遭了這一回無妄之災,還想要拍拍屁股就走人,想得美!
黑衣男子和幾個同伴察覺到后方漸漸逼近的氣息,面色皆都一沉。
一個一身勁裝的精瘦男子沉聲說道:“三哥,他們快要追上來了!”
黑衣男子思索一陣,將一只儲物袋往那人懷中一塞,急急道:“我拖住他們,你們趕緊進傳送陣,拿著東西回去復命!”
精瘦男子面色大變,“三哥,要走我們一起走!”
“別在這婆婆媽媽的,再下去我們一個都走不了!”
黑衣男子當機立斷,一掌送去,將他們推向遠方,自己卻忽然停了下來,回身就看到一個面色清寒的女子踏劍而來。
這女子并不是原先追殺他們的那一行人中的,那就極可能是先前他一個雷爆子炸了的山洞中的人,將人無端牽扯進來實乃無奈之舉,但事急從權,那就只能先說聲對不起了。
黑衣男子迎風而立,衣袍鼓鼓,他冷眉壓眼,雙手交疊,十指翻飛,一道道掌印接二連三地打了出來,層層疊疊,宛若碧海潮生,波濤翻滾。
萬千掌印交疊成陣,攔在駱青離和更后面的幾人面前,掌風環伺,氣刃翻天,使人進退不由。
華服男子被困陣中,手中彎刀左劈右砍,將陣中飛出的氣刃一一擊碎,蕭慕雪與另外三個秋水宗女修亦使出渾身解數,應對著周圍的道道風刃,唯有駱青離巋然不動,抬手一抖,一塊繡著白云靈鶴的絲帕盤旋在她周身,將氣刃風刀一一攔截。
黑衣男子吞了一把回氣丹,想要一次性困住這么多人,他體內的靈力正在快速流失,但眼下別無選擇,只希望他爭取到的這點時間足夠另外幾人能安全通過傳送陣返回。
但這個希望很快便被打碎了。
駱青離翻手取出一只八卦盤,指尖輕輕一點,如彈奏樂曲一般,五指在上方微微撥動,一層細微的靈力如波浪一般向外舒展,八卦盤上的指針也跟著旋轉不定。
這五行八卦盤還是當初她與伏冀真君學習陣法,通過考核之后伏冀師叔贈送的獎勵,可以用來梳理靈氣,助她破陣之用,只是除卻在陣堂學習以外,平素鮮少會用得上。
五行八卦盤上散發出的靈力撞到掌印陣法之后,便自行將各類波動反饋回來,駱青離將這些反饋一一接收計算,目光忽然一厲,手執沉霜劍,便朝著掌印陣中的某一點狠狠刺去。
沉霜劍劍尖之上白光閃爍,千萬重手印碧波蕩漾,這看似嚴防死守的陣法,竟在劍光之下層層剝落,土崩瓦解。
黑衣男子目露震驚,從陣法生成,至駱青離破陣而出,這其中時間不過短短十息功夫,對這個結果,黑衣男子始料未及,蕭慕雪四人亦是紛紛一怔。
掌風反噬回來,黑衣男子不由吐出一口血,原本便蒼白的臉色更加面如金紙。
但他仍是取出了一對雙劍,擋在眾人面前。
駱青離扯了扯嘴角,淡聲道:“我不跟你打。”
她身形一閃,拐了個彎,越過黑衣男子,朝著已經飛出一段距離的另外三人追了過去。
將那黑衣男子拿下了又有什么意義,他都親自上來攔人了,就代表他已經豁出去了,真正讓他在意的卻是另外三個跑掉的,被他們順利逃離才是真的讓那黑衣男子如了意。
黑衣男子面色大變,在后面急急喊道:“道友留步!”
誰跟你是道友!
駱青離充耳不聞,直奔前頭三人而去。
現在倒是知道急了,方才想要拖她下水的時候,將她列為“同黨”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帶含糊的!
要不是她反應快,指不定就要被雷爆子正面炸上一下,就算有金絲軟甲護體也得重傷,甚至師父在她儲物手鐲上下的三道保命印記都要用掉一道了。
對待別人時毫不手軟,還指望別人留什么情面嗎?
黑衣男子見駱青離頭也不回地追上去,心中突地一沉。
這處須臾湖是一處天然湖泊,不屬于任何一方管轄,附近也只有群山環繞,平日里幾乎沒什么人來,而就在湖邊的一處不起眼的山坳,恰恰有他們設置的一個傳送陣,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他們就能夠通過傳送陣原路返回,再順便將傳送陣法毀去,這些跟屁蟲壓根就找不過來。
可誰成想這些人居然追得這么緊,而中途他拉進來當擋箭牌的女修竟也成了根攪屎棍。
黑衣男子現在只有一個想法,一定要讓五弟三人順利將七色海棠帶回去!
陣法已破,蕭慕雪四人也已經追了過來,前有狼后有虎,體內靈力幾近衰竭,再加上他又受了傷,黑衣男子只能選擇破釜沉舟。
他踏著飛行法器一面奔逃,一面伸手在儲物袋上抹了一把,一手抓了一把符箓,一手抓了一顆雷爆子,符箓朝著前方的駱青離扔去,而雷爆子則扔向了后方。
駱青離時刻注意著身后的動靜,這黑衣男修是個狠人,她也就是趁著對方受了傷又靈力透支,才敢和他正面較勁,否則單憑她一個筑基初期,單獨對上筑基后期,勝算幾乎是沒有的。
察覺到身后的靈力波動,駱青離凝出幾面冰盾,身形往一側閃避。
數張高階符箓在她身側炸開,符箓爆炸產生的沖擊力將她的身體再度推開,偏移了原先飛行的軌跡。
而這次扔向蕭慕雪四人的雷爆子也不再是聲東擊西,而是實打實地往他們面門上砸。
黎明的光輝照向大地,天空已經泛起道道魚肚白,已經抵達湖邊山坳的精瘦男子回身望了眼,只看到空中爆開大朵的煙花,火光沖天而起,在墨藍色的天空綻開連綿火云。
“三,三哥他……”精瘦男子目光怔然。
另外兩人朝著山壁打入數道指訣,原本完好的山壁上出現了一個幽黑的洞口,有人過來拉著他往洞里拽。
“五哥,傳送陣開啟了,我們快走!”
“三哥是為了給我們拖延時間,你別辜負了他的心意!”
“無論如何,我們要相信三哥!”
精瘦男子面色沉痛地進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