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對她而言十分充足,駱青離沒急著馬上開爐煉丹,而是先檢查了一遍藥材和丹爐,結果就在那幾份藥材里找出了幾株混在里面的雜料。
這幾株雜料倒不是說種類不對,相反的,它們都是煉制這三種丹藥所需要的靈草,只是年份不足,放在一堆藥材中并不顯眼,乍一看可能分辨不出。
駱青離搖頭失笑,仔細甄別了一遍,將那些雜料一一剔出,確保沒有問題后才開始正式熱爐。
在丹師考核賽上,所有丹師皆不允許借用外力,只得依靠自身內火和靈力煉制丹藥,但在場丹師從筑基初期至大圓滿不等,靈力儲備也不盡相同,當修士體內靈力不足時,倒是可以吞服丹藥進行補充。
黃色內火從指尖飛躍而出,落到丹爐底部,隨著駱青離打入指訣輸送靈力,那一點黃豆大小的火苗便蹭得竄起,熊熊燃燒起來。
大廣場上煉丹的氛圍熱火朝天,處在隔絕陣法中的丹師看不清其他參賽選手的現狀,但廣場之外的圍觀群眾和負責督察的考官卻能將丹師們的一舉一動都瞧得一清二楚。
空中高臺之上,那位負責宣布規則的主考官目光如炬般審視著臺下每一位丹師,身側一位錦衣婦人瞧見一眾丹師不同的反應,忽然盈盈笑問了一句:“立群道友,不知這在煉丹藥材中摻假的主意是誰想出來的?”
若是某些丹師沒留心,將雜料當成了煉丹藥材投入丹爐之中,那這一爐丹基本就算是廢了,就算僥幸能煉得出來,那丹藥品質也會隨之大打折扣。
對現場參考的丹師來說,每煉壞一爐丹藥都是浪費一點時間,且越到后面他們的靈力將越發不濟,煉丹也會越發困難。
不得不說這一招確實是有些損。
“這當然是主辦方的決定。”
道號立群的主考官淡淡看了她一眼,輕哼道:“作為一名煉丹師,懂得甄別藥材是基本功,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的話,還是趁早滾回去吧。”
錦衣婦人挑挑眉,輕輕點了點頭,目光落到下方被隔成方方塊塊的大廣場。
這個時候,有些丹師完全沒意識到陷阱所在,已經性急地開了爐,而有些丹師則跟駱青離一樣,事先穩妥地檢查了一遍,正在挑揀主辦方提供的材料中的那些雜料,或是有某些丹師煉丹經驗豐富,在投放藥材的過程中發現了問題,當場剔除。
坐在高臺之上,廣場上的一切盡收眼底,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有丹師控制不當不慎炸爐,浪費了一爐材料,收拾一番過后從頭開始,也有丹師面色緊張,手忙腳亂地打著指訣手印,中途出了差錯,當然也不乏技術純熟者,進展順利,穩中求勝。
錦衣婦人看得津津有味,一個多時辰之后,廣場上開始出現陣陣丹香,已經有某些丹師丹爐中的丹藥基本成型,再過一會兒便可以開爐收丹。
但到了這一步,煉丹才剛完成一半,收丹的時機十分關鍵,若是過早收丹,丹藥會因為能量不穩而炸丹,化作飛灰,可若是收得太晚,過多的丹毒就會沉積在丹藥中,那這丹藥也就失去了本身的價值無法服用。
收丹時機往往是最體現一個丹師水準的環節,沒有任何捷徑可走,只能看個人的感覺和經驗。
駱青離便是這最早一批成丹修士中的一個,她最先煉制的是這三種四階丹藥里最困難的回春丹,這也是幾乎所有丹師的選擇。
越是往后消耗就越大,狀態也越來越差,眾人便普遍選擇由難到簡。
丹藥在爐中成型,駱青離的神識時刻關注著內部的情形。
一爐回春丹滿爐是十枚,而此刻丹爐內已經有八枚丹藥在原地滴溜溜地旋轉,爐內熱氣蒸騰,噗噗噗地不斷從出氣口冒出。
這個丹爐和平常她用的煉丹爐不太一樣,它的爐壁更厚,受熱起來稍慢,因此在收丹的時候需要比平時晚上一些。
駱青離細細觀察丹藥的情況,在某一瞬間目光忽然一亮,手中打出數道收丹印訣,砰砰砰落在丹爐之上,口中輕喝一聲:“開!”
爐頂大開,霧氣彌散,白霧蒙蒙間,八枚丹藥一溜兒地排在原地,隨著她取出玉瓶打下攝物訣,回春丹一一落入玉瓶之中。
看了眼成果,駱青離輕輕吐出一口氣,總體挺滿意,清理了一下爐渣,便準備煉制第二爐增元丹。
場上和她一樣第一爐收丹的修士也有不少,有的順利收丹成功,有的在出爐的那一瞬間丹藥化作了齏粉,也有的因為煉制時間過長,原本雪白的丹藥顏色變成了濃重的墨色,明顯沉積了丹毒。
錦衣婦人掃了眼,輕輕一笑:“今年這批丹師看起來比上一屆普遍好了不少,立群道友以為如何?”
立群真人似笑非笑彎了彎唇角,“不比蝶夢道友家的悅和小友,小丫頭在丹道上確實獨具一格,未來成為煉丹大宗師指日可期。”
蝶夢真人咯咯直笑,“立群道友謬贊,悅和也就這么點興趣愛好,不過她年紀還小,未來如何現在說為之過早,倒是同光小友,小小輕輕便實力不俗,以后才是前途不可限量。”
二者一人代表鎏金道塔,一人代表木蘭道塔,你來我往一通互相吹捧,盡是些面子上的功夫。
日頭漸漸西斜,當黃昏的余暉落下之時,駱青離完成了所有三爐四階丹藥的煉制。
這三爐丹藥煉制的過程很順利,待她完成之后,駱青離便向空中舉手示意,腳下頓時有傳送陣光芒亮起,將她送至高臺之上,作為本次丹師考核的兩位主考官立群真人以及蝶夢真人已經端坐于案前。
廣場被隔絕陣法覆蓋,駱青離不清楚自己是第幾個完成考核任務的,不過這種比試,只要任務達標就行。
她將三瓶丹藥一一呈上,行了一個晚輩禮,“晚輩駱青離,見過兩位真人。”
“駱青離?”
蝶夢真人喃喃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作為主考官,一眾參加丹考的修士資料她手中都有,比較出名的幾個她都有印象,聽到這個名字就立馬能夠對號入座。
蝶夢真人揚眉問道:“令師是玉蟾宗驚鴻真君?”
“正是。”
蝶夢真人輕笑出聲:“原來如此,在你之前小半刻鐘有個滄海宗的小子第一個完成考核任務,看來這次南詔的丹師都相當不錯啊。”
駱青離微垂著頭,心道這位滄海宗的小子十有八九應該就是寧珅了。
能在數百丹師之中脫穎而出,足以見得寧珅煉丹術的精湛。
立群真人默不作聲,作為中原人,又是東道主,被兩個南詔的丹師分得一二名,到底讓人有些不快,但他一個金丹修士,還不至于對兩個筑基期的小輩擺什么臉色,只是公事公辦地將駱青離煉出的三瓶丹藥一一倒入他的面前擺著的一只玉盤里。
圓滾滾的丹藥在玉盤上滾了一圈,立群真人輕輕掃了一眼,眉峰微跳。
“四階回春丹,滿爐十枚,實煉八枚,上品丹兩枚,中品丹三枚,下品丹三枚。”
“四階增元丹,滿爐十枚,實煉九枚,上品丹三枚,中品丹四枚,下品丹兩枚。”
“四階定顏丹,滿爐十枚,實煉十枚,極品丹一枚,上品丹四枚,中品丹五枚,無下品丹……”
隨著立群真人一字一句說著駱青離的考核結果,就是蝶夢真人都不由看了過去。
玉盤上二十七枚丹藥排在一起,顆顆圓潤光澤,這其中有一粒深紅色的定顏丹上纏繞著道道金色紋路,這也是所有丹藥中唯一的一枚極品丹。
成丹率高達九成不說,就是丹藥品質也如此上佳。
旁的丹師,煉制出的丹藥里最多就是下品丹,只偶爾一兩爐里才會看到有中品丹上品丹,至于極品丹藥,那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能不能煉制出來純憑運氣。
她倒好,跟別人完全反著來,所有丹藥里面最少的是下品丹,每爐都能出上品丹中品丹,甚至還有極品丹!
相較起來,之前滄海宗的那小子,雖說速度上略勝一籌,成丹率也在八成以上,可這煉制出的丹藥品質卻明顯比這丫頭差了許多。
蝶舞真人與立群真人對視一眼,又看了看駱青離,揚手向空中負責督察的副考官發了一道傳訊符。
廣場四周分別有金丹期修士監管,以求杜絕舞弊現象,一經發現便會被永久取消參賽資格。
駱青離既能走到高臺上,便說明她在煉丹過程中沒有問題,可這過高的丹藥品質,他們還是需要再確定一遍。
傳訊符很快就有了回音,副考官確認一切正常,立群真人和蝶舞真人一下都有些心情復雜。
還真是她現場煉出來的!這小丫頭的成丹率和出丹品相未免也太高了吧!就是他們這種有上百年煉丹經驗的人都不能完全保證如此出色的出丹情況。
兩人心中驚訝,卻未露于表面。
立群真人取了一塊玉牌交給駱青離,頷首淡淡道:“小友可以先回去休息了,明日辰時,還在此地進行第二日考核。”
駱青離接過玉牌,再次行了個道禮,由著傳送陣將她送至廣場的陣法之外。
人離開之后,蝶舞真人仍是忍不住驚嘆:“這小丫頭幾歲?我記得似乎還沒到三十吧?就算她從煉氣期時就開始接觸丹道,至多也就是二十年的煉丹師丹齡,這個成丹率和出丹品相,可是能把不少大師都比下去了。”
立群真人同樣眉頭緊鎖,不到三十歲的筑基中期,本身就已經足以令人驚艷,更何況她的煉丹水平還如此出色,至少惠同光在和她一樣大的時候,是做不到這樣的。
立群真人輕吐一口氣,“不出意外的話,這小丫頭估計會是同光跟悅和小友的強勁對手了。”
蝶舞真人默認了這個說法。
陸陸續續有丹師被相繼傳送至高臺上,兩人也沒再繼續談論這件事。
駱青離直接到了廣場之外,小五望了望還在陣法中的眾人,問道:“主人是過關了嗎?”
“是啊,不過明后兩天還要接著比。”
小五點點腦袋,篤然說:“小五對主人有信心!”
駱青離彈了彈靈獸袋失笑。
不遠處的寧珅看到她,走過來打了聲招呼:“駱道友,別來無恙。”他面色坦蕩,笑容可親,又朝著她腰間的靈獸袋揮了揮手,“小五,還好嗎?”
小五“嗷嗚”一聲點點頭,駱青離也微笑示意。
“原來駱道友也是煉丹師,這次倒是可以與道友好好切磋一番煉丹術了。”
即便大家彼此已是心知肚明,寧珅卻未提海底試練營之事,只是如老朋友一般與她隨意聊著天。
駱青離還要再看看同門的幾個弟子和葉望舒的情況,便和寧珅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越來越多的丹師被傳送出來,這里面就有肖徹之沈仲等人,再后來葉望舒、韓瑾瑜、尹天華還有那幾個玉蟾宗的弟子也都順利通過了考核。
韓瑾瑜看到她的時候很激動,她對駱青離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的迷瘴林秘地之中,他們幾個被傳送出來,駱青離卻不見蹤影,韓瑾瑜本來以為她已經死在那里面了。
至于現在她不但修復好丹田還入了玉蟾宗拜得元嬰真君為師這些事,多半是她個人的機緣,韓瑾瑜卻沒有多問。
一番話別,夜色漸濃。
駱青離準備先回門派駐地,葉望舒還要再與她敘敘舊,便跟著她一道同去,留戀花叢的肖徹之見狀倒是不去管那些鶯鶯燕燕了,信步跟在兩人身側。
廣場上留下的丹師或是還在悶頭煉制著丹藥,或是近乎自暴自棄地選擇放棄,或是心急火燎唉聲嘆氣。
但越到后頭,得已通過考核丹師便越來越少。
當月亮爬到廣場上豎立的那面旗幟上的時候,立群真人立在高臺上,宣布了第一日考核賽的結束,光是這一日,便足足淘汰了一半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