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下午,天空飄起了細雪,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整個楊家莊都是白茫茫片,屋頂上,樹枝上,路上,還有遠處的山上都被雪覆蓋了。
整個村子顯的寂然無聲。
村子里的人都在家里忙著做過年的吃食,再就是好吃好喝的歇著,大冷的天,誰也不愿意出來受凍。
蕭家,何芳芳帶著蕭芹還有蕭秀在廚房忙活。
蕭家的廚房就是一間土坯房子,里邊壘了灶,放了舊木板釘的柜子。
就這放碗筷的柜子都還是蕭元撿來舊的木板重新刨光刷漆釘成的。
之前二十多年甚至更久遠的時光里,蕭家連個放碗筷的柜子都沒有,吃完飯碗筷就隨地扔,或者摞到了一起放在灶上,再吃飯的時候,自然就不干凈,蕭家人也懶,臟就臟唄,反正不耽誤吃飯,臟點也沒什么。
他們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不干不凈,吃了沒病。
蕭元來了之后受不了這個,就趁著放羊的當撿了木板,費了一番功夫釘了這么一個又能放廚具又能放碗筷的柜子。
何芳芳在炸丸子,她神色很不好,滿臉的郁氣。
蕭芹在一旁打下手:“娘,你別想太多了,其實叫我說他們分出去也好,省的你還要成天給他們做飯,還得伺侯他們,一點好沒有,凈剩壞處。”
蕭秀也道:“是啊,他們掙到錢不交給你,你難道還能逼著他們,他們不給錢,但還要在家里吃喝,過年過節的時候,你還得想辦法給新媳婦做衣裳,你說,這不是給家里增加負擔嗎,還不如早點分家干凈呢。”
何芳芳也知道這個道理,可她就是心里過不去這個坎。
蕭群坐在屋里抽煙,他抽著煙卷,一口口的吐著煙圈,弄的屋子里嗆人的緊。
蕭元坐遠了點,他和蕭群小聲說話:“爹,等過了年我也住不了幾天就走,我想帶著小白走。”
“行吧。”
蕭群也不想蕭白才多點的孩子,出去能干啥啊,他就想著蕭白如果也跟著出去干活,家里就能多一個進項:“出門在外的,你多照顧著點你弟弟。”
“嗯。”
蕭元點點頭:“爹,你別犯愁,等我到了京城多找點活干,除了打小工,我還能給人端盤子洗碗什么的,一人打兩份工,總是能多掙點錢的,等我掙了錢,就往家多寄點,你和我娘要好好保重身體,有了我和芹子給的錢,總是能夠一家生活的,再加上不用養我哥和蕭立兩家人,其實日子過的比以前能輕省不少。”
蕭群聽了這話才有了點笑模樣:“行,那你多找點工作,啥掙錢就干啥,別怕苦別怕累啊,年紀輕輕的不拼,還等啥時候拼啊。”
正好蕭芹端著飯進屋,一進門就聽到這話,蕭芹這心里就跟扎了一根刺似的難受。
她知道,當爹的這是看著老二兒子好說話,所以拼命的壓榨蕭元,想著從蕭元這里摳出點錢來,好讓他不用干活也能給剩下的兒子蓋房娶媳婦。
可他也不想想,錢是那么好掙的嗎?還說讓蕭元多打幾份工,他一點都不擔心當兒子的會不會累到,會不會生病,只想著錢,只想著他自己。
想到從小到大他們過的日子,蕭芹不由的悲從中來。
但凡蕭群和何芳芳勤快一點,多干點活,他們兄妹七個也不至于都沒怎么上過學啊,她二哥那么聰明,在京城自己買書學習,學制圖,學算數,為了擴展業務,現在還跟人學外語啥的,這要是家里早點送二哥讀書,說不定二哥就和安寧一樣也是高考狀元呢,就算不是狀元,考個好大學也絕對沒問題。
這么想著,蕭芹對著當爹的就沒有什么好臉色,把飯放下就走。
“這死丫頭。”
蕭群罵了一句,看著桌上有肉菜,也不等別人過來,就先拿起筷子去吃。
他這邊才吃了兩口,一個人影就沖了過來,抬頭一看,是啞巴來了。
啞巴一進屋聞著肉味,立刻就坐了下來,她拿著筷子專夾肉吃。
蕭黑坐在啞巴旁邊,拿著筷子挑著肉給啞巴夾:“麗麗,多吃點啊。”
蕭立這時候也進屋了。
他拉著李會會過來,一看老大夾肉給啞巴吃,趕緊按著李會會讓她也坐下,蕭立一連挑了好幾塊肉喂給李會會:“會會,趕緊吃,不夠了我再去廚房拿啊,你多吃點,看你瘦的。”
蕭群看著兩個兒子和兩個兒媳婦專挑桌上好東西吃,誰也沒說讓一讓別人,更沒有說等廚房做飯的人進來一塊吃,他就氣的手都發抖。
蕭元坐在一旁看著那四個人吃的滿嘴流油,不由的皺了皺眉頭。
他起身進了廚房。
何芳芳看蕭元過來,就趕緊把炸的肉丸子給蕭元塞了幾個:“趕緊吃,要是不吃的話,一會兒就吃不著了。”
蕭元有些吃不下,但何芳芳直接塞到他嘴里,他只能吃了。
吃了肉丸,蕭元和何芳芳說話:“娘,等過了年讓我爹把咱家的宅基地收拾出來,等開春我想辦法弄點錢寄回來,你們早點給老大還有蕭立起兩間屋子把他們分出去吧。”
“行。”
何芳芳知道蕭元在顧忌什么,她痛快的答應了:“這事我看著呢,你爹要是不同意我就和他沒完,誰家當兒媳婦的就知道懶饞,啥活都不干啊,我這當婆婆的在廚房忙活了半天,那倆倒好,半上午才醒,醒了就知道找吃的,一點忙都不知道幫。”
越說何芳芳越是生氣,越是滿心的悲哀:“都說養兒防老,我瞧著啊,我是指望不上兒子的,只怕我和你爹不等老的動彈不得的時候,就被你們兄弟幾個給趕出來了吧。”
蕭元板著臉:“說啥話呢,他們不管,我能干看著不管,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餓不著你們。”
何芳芳低頭,抹了一把眼淚:“老二啊,別你爹說啥你就聽啥,你在外頭不容易,掙了錢自己要吃好一點,別把身體累壞了,啥都是虛的,身體才是自己的,真要累壞了,受罪的是你自己。”
蕭元答應了一聲:“我知道,我出去走走。”
蕭元這一走,就走到了楊家門外。
他看著安寧家廚房的屋頂上炊煙裊裊,站了一會兒又往遠處走去。
等蕭元走到村口的時候,安寧追了過來。
“給。”
安寧把懷里揣著的熱豆包遞了一個給蕭元:“趕緊趁熱吃。”
看著安寧笑語盈盈,蕭元也笑了:“才蒸的?”
“嗯。”
安寧笑著把豆包往蕭元手里遞:“我的手藝,我知道你惦記這一口呢,原想著做好了叫蕭芹拿回家給你吃,沒想到你出來了,正好現在沒人,趕緊吃吧。”
蕭元咬了一口豆包,滿嘴的面粉發酵后的那種微酸的香味,還有就是紅豆加上紅薯和棗子攙和在一起的軟甜的味道。
“好吃。”
他笑著又咬了一口:“我惦記了好長時間,幾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口。”
“喜歡吃回頭再給你做。”安寧又從懷里拿出一個布包,里邊裝著炒的噴香的核桃仁:“給,回去當零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