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姐夫是捕快,縣衙的捕快?”
“你們要是不信,咱們也可以先打上一架試試。”魯馭搓搓手,笑的有些猥瑣,“我也是許久都沒有練練了,正想……”
綠衣服等人哪還敢想,溜的一個比一個快。
魯馭轉過身,沖他的好兄弟們攤了攤手。
“看吧,多簡單的事。君子動口不動手,咱們要講理,不要暴力。”
說著話,還拿眼神直往張武手里攥著的半塊磚頭上瞅。
張武把磚頭扔了,十個手指攥的嘎巴響:“我們弱的一比,不值一提?”
魯馭縮脖子塌肩,秒慫。
“策略,都是策略!我還不是為了烘托出那個欲揚先抑的氛圍嗎?”
他們在那邊耍寶,這邊,宋璟盯著季妧,有些好笑,有些探究。
“沒想到你也有這么生氣的時候。”
回想起剛才的沖動,季妧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剛剛確實有些不太理智,但……”她頓了頓,認真道,“他們該罵。”
宋璟低頭悶笑:“你說的對,他們是該罵。”
季妧微愣片刻,后又覺得理該如此。
自己都能想到的問題,沒道理宋璟想不到。
“議和的事剛傳出來,我們私下就討論過。”宋璟指了指吳榮膺他們,“大家一致認為,這不像是寇將軍的作風。再加上近來我們出入縣衙比較多,從潘大人的反應來看……應該是逼不得已。”
看來,還是有明白人的。
季妧剛這樣想,就見宋璟搖頭。
“天下人何其多,不明白的占多數,尤其百姓多不識字,他們最容易被煽動,再加上別有居心的人從中引導,這個黑鍋,寇將軍是不背也得背了。”
說到這,他停了一下,聲音有些晦澀。
“想想也是可笑,一個南征北戰的將軍,結果他一心護著的百姓,根本不了解他,甚至僅因為幾句風言風語,就調轉矛頭指向他,這樣的百姓……值嗎?”
最后一句輕若無聲,但季妧還是聽到了,而且感覺到了他兔死狐悲的心情。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讀圣賢書的人一貫以來所秉承的宗旨。
為官做宰,除了光宗耀祖,更多的人還想牧一方百姓。
可議和事件,百姓所表露出的種種……
這還只是關北,直接受軍.隊保護的關北。
這里尚且如此,關北以南的地區,那些更不了解情況的百姓……簡直無法想象。
所以他們這些讀書人心寒,甚或望而卻步了吧。
一腔熱血被潑了冷水,從書生意氣,到開始在心里一遍遍問自己:“值得嗎?”
這是成長,也是轉折。
可能還決定著今后余生的走向。
季妧思索斟酌了一番,這才開口。
“也許寇將軍并不在乎這些呢?有些人,他做,只是因為他想做,外界是毀是譽,在他心里根本激不起半點波瀾。”
宋璟不是沒有試想過,但最終的結論是,易地而處,他恐怕——
即便連先生都夸他沉穩持重,當有一日面對前夫所指,他恐怕也無法完全置之度外。
季妧并非不清楚,這太難了。
即便是寇長卿,如今站到全天下的對立面,他會不會就此一蹶不振,還很難說。
“我們可以換一種思路。是有許多人不值得,但也有人值得呀,比如你們,比如我,比如謝姨一家,再比如其他那些我們不知道的。泱泱大周,總有人值得。為了不值得的人,而棄值得的人于不顧,讓值得的人傷心失望,這才是真正的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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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口令似的說了一段,并沒有講什么眾生平等,不管百姓如何對你、你都要愛他們的大道理。
她不是政治家,也不信耶穌,沒有那么大的心月匈和那么深的境界。
“當有一天,你站到足夠高的高度,就為那些值得的人多做好事,比如少收點稅,減輕點勞役,讓他們都能接受教育,并且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當然,那些不值得的人也會一起受惠,然后他們自然而然會從你的對立面走進你的陣營,為你歌功頌德,對你滿口夸贊。不過那個時候,你大概也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百姓就像墻頭草,這話不好聽,卻是事實。
而他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沒有讀書明理的機會。如此便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所以也就只能任憑情緒支配大腦。
但說到底,愚昧并不是無可救藥。
對老百姓而言,誰能讓他們吃飽穿暖,誰就是英雄。
而讓他們吃飽穿暖,究竟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
還是僅僅為了得到他們的感激呢。
弄清這個,自然天地皆寬。
宋璟認真聽她說完,沉吟片刻后,道。
“毀滿天下又如何,譽滿天下又如何。行己所當為,是非功過,由人評說。是這個道理嗎?”
“悟性不錯!”季妧沖他豎大拇指。
宋璟一臉揶揄:“你這會倒是說得頭頭是道,剛才不知是誰沖冠一怒……”
季妧尷尬了,能不能不要總是揪小辮子。
“我和那些人說得也挺頭頭是道,只不過對牛彈琴而已。”
宋璟正忍笑,魯馭湊了過來。
“說什么呢,這么熱鬧?誒,看不出來啊小季妧,你發起火來還挺像那么回事,以后有些人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嗷!”
他突然嚎了這么一嗓子,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
宋璟若無其事從他身后收回手,關切的問:“怎么了?”
魯馭一只手扶著被擰的后腰,齜牙咧嘴:“沒、沒事。”
沒人性!沒天理!
魯馭心里的小人哭的梨花帶雨。
季妧這才想起來問:“你們怎么來了?”
而且還這么巧出現幫她解圍。
李冠春走過來道:“宋璟說要請我們吃黃金搭檔,不過被先生多留了一會兒堂,給耽擱了。”
魯馭也不說話,小眼神斜向宋璟。
宋璟咳了一聲,面上有些不自在。
自那次鎮上之行,他和魯馭幾個就開始了四處奔波的日子。
期間倒是有回過兩次大豐村,但季妧很少出門,兩人輕易也沒法見到。
就算他能找到理由上門,因怕給季妧惹來麻煩,最后也只能作罷。
開市后,聽說胡家也出攤了,這幾天他就有些坐立不寧,想來看一看季妧在不在。
季妧瞥了他一眼,恰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
季妧呃了一下:“那……要不你明天早點過來,給你留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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