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季妧意料,疾風竟然比辛子期家的馬用了更短的時間就到了鄴陽。
關山告訴她,如果馬好路好又是平地的話,二十里地基本兩刻鐘多一點就能到。
大豐村到居庸鎮這段,路況非常一般,不太好走,但居庸鎮到鄴陽城那段,除了半截土路,剩下便是驛道接著官道,十分開闊平坦。
更何況疾風是匹戰馬,雖然目前還沒有恢復到巔峰狀態,也不是一般馬能比得了的。
再加上它有意表現……上次從鄴陽回來,辛子期家的馬擔起了駕車的重任,這于它而言大概是很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所以這幾天一直在孤立人家。
好在辛子期家的馬是匹母馬,性格溫順,不跟它一般見識。
母馬?
季妧突然冒出一個主意。
“疾風是公公嗎?”
她聽說軍中用的都是騸馬,也就是閹割過的公馬。
說起來還挺可惜的,每一匹精挑細選出來的戰馬,無不勇猛好戰、體力強健,若是繁育的話,會是最優良的馬種,但是為了防止它們在春季發情搗亂,即便再覺惋惜也都得進行閹割。
不然一旦到了發情期,它們會變得暴躁性烈、兇猛好斗、攻擊性強、很難駕馭,甚至還會引發一系列不可控的后果,和天天騎在一個定時炸彈上沒有什么區別。
歷史上就發生過交戰一方用母馬勾引走了另一方戰馬的事,乍一聽可笑,但若是當事人,只怕罵娘的心都有。
而騸馬就沒有這個擔憂了。
去了勢的馬會變得比較溫順,輕易不會咬人踢人,騎在馬背上很平穩,下馬后即便不拴它也不會走遠,當成百上千匹馬聚在一起時,更不會胡亂嘶叫。
同時擁有了公馬的強壯和母馬的柔順,安靜沉穩,隱蔽性佳,取代公馬和母馬成為騎兵部隊的主力軍并不奇怪。
季妧覺著疾風十有已經“進宮”了。
唉,可惜,實在可惜。
跑得快,長相的話,雖然目前瘦的有點丑,但瞧著底子不錯……
即便關山已經很能跟上她的思路,臉色還是很明顯僵了一下。
“不是。”
消化完,又耐心給她解釋了一下個中原因。
“軍中確實常用騸馬,但普遍并不代表全部普及。騸過的馬也的確溫順聽話,還可以變得更加強壯,但同時也意味著血性和野性的降低,看駕馭的人需要的是什么了。”
很顯然,關山需要的是一個并肩作戰的戰友和一件極具殺傷性的武器,而不只是一個聽話的騎行工具。
季妧心知關山肯定搞特殊了,既然軍中絕大部分都用騸馬,說明對馬的情緒穩定性的要求,仍然排在第一位。
“那為什么不用母馬當坐騎?母馬脾氣溫和,易于駕馭,應該也挺適合做戰馬。”
“母馬攻擊力不足,戰斗力也不如公馬,耐力稍微差些,而且母馬要懷崽下崽,一年中有幾個月都不能騎行,更不要說上戰場了。”
此外,繁殖功能也限制了母馬在戰場上的大規模運用。
要擁有一定數量的戰馬,就必須有大量的母馬去繁殖,母馬一旦在戰場上損失過重,就會對后續發展帶來災難。
除非到了不得已的地步。
什么是不得已的地步?無非是國貧家弱,遭逢亂世。那還有什么可講究的,自然是有什么用什么,別說公馬母馬了,騾子都得往戰場上拉。
也就是說,母馬重要歸重要,但主要用于繁殖后代、托運糧草……想不到馬族也有生物鏈。
季妧嘆了口氣,隨即打起精神。
既然疾風還是個健康的馬,那是不是可以……
她沖關山挑了挑眉毛“咱們給疾風找個媳婦,生個小馬怎么樣?”
關山離開的時候,疾風勢必會和他一起走,她得提前找好接班馬。
關山“……你問問疾風。”
疾風又不會說話,抖了抖大長耳朵,悶頭跑得愈發快了。
季妧笑道“疾風肯定沒意見,一說給他找媳婦,瞧這勁頭……”
話音剛落,疾風戛然停了下來。
若不是關山及時伸手墊著車框,季妧險些撞到頭。
關山側臉,不著痕跡掃了疾風一眼,疾風立馬蔫頭耷腦。
待意識到旁邊還有個等著搶飯碗的,頭又昂了起來。
“到了。”
關山把睡著的大寶接過抱下馬車,又回身扶季妧。
平安聽到車轱轆聲,早已在一德堂門口候著了。
馬車交給藥童去安置,看了眼猶自酣睡的大寶,平安指了指二樓,問要不要送上去休息。
聽說要看的房子就在附近,一會兒就能好,季妧點頭。
距離上次不過隔了短短幾日,一德堂里竟不再是門庭冷落的模樣了。
客人不多,卻也不少,足夠辛子期和劉興林忙活。
季妧沒讓打擾他倆,跟在關山后面直接上樓,小聲詢問平安這是怎么回事。
平安笑道“托潘知縣的福。”
季妧在木梯拐角處停下,觀察了一下大堂內那些病人的穿著,要么衣錦著繡,要么是大戶人家的下人,心里也便了然。
聽說潘嘉道初來鄴陽時,是沒什么人氣的,許多人都不看好他能留下,沒想到偏讓他穩扎穩打站穩了腳跟。
經過開倉助軍、借糧賑災等一系列事件,如今潘嘉道在鄴陽的影響力是越來越大。
但凡有點見識的都清楚,私開常平倉是多大的罪名?便是有功,也只能落個不掉腦袋,官帽是定然保不住的。
可潘嘉道不但全身而退,還受了朝廷嘉獎,此時若再說他身后無人,誰信?
更有人傳,他明年就要升遷了。
鑒于此,想方設法套近乎的大有人在,潘家道的一舉一動,不可避免的成為了鄴陽城的風向標。
奈何潘鐵面的外號不是白叫的,上門的十有都得吃閉門羹。
即便如此,天天盯著縣衙的眼睛仍舊只多不少。
其實也沒什么好盯的。
他那人實在無趣的緊,一年四季雷打不動,除了辦公就是辦公,既不與人結交,也沒什么明顯的愛好。
于是眾人的目光便轉到了近來經常出入縣衙后宅的辛子期身上——能被潘知縣奉為座上賓的大夫,醫術必然了得。
辛子期如何不知這些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裝作不知。
看病,可以。
出診,亦可。
聊別的,無可奉告。
這些人初時的動機或許并不純粹,但很快,便真的為辛子期和他師兄的醫術折服。
季妧感慨,秀才有名人效應,知縣也有名人效應,都是移動的活招牌啊。
如今吸引的還只是一小撮人,以后跟風來的應該會越來越多。
樓上,緊鄰著會客室,就是辛子期平日里休息的地方,不過據平安說,這里幾乎快成他起居之處了。
將大寶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平安囑咐藥童把人看好,三人一塊出了一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