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就不來店里了,靠你和小舟支撐有問題嗎?”
脫水蔬菜交貨的日子到了,要清點,要結算,有的忙,季妧必須在場。
“沒問題,我讓我娘過來幫一天忙,平安沒事的話也會過來。”
經過頭三天熱乎期,鹵味的客流量已經沒那么瘋狂,基本趨于穩定了,三四個人手完全能招呼得過來。
“那好,后天要賣的鹵味,我明天下午在家鹵好,后天早上捎過來。”
臨上馬車,季妧又想起一件事,將徐來福叫到一邊。
“我知道冬天的氣溫條件不太適宜釀造醬醋,但存貨一天天減少,春暖之后再釀的話,只怕續接不上。”
“你是想讓我現在開始?”
“可行嗎?據我所知,冬天最難的地方在于發酵。拿醬油來說,黃豆蒸熟冷卻后,還要把它攤鋪在席子上,然后擱在屋里發霉,對吧?若是室溫不夠,發酵不均勻……”
按說溫度要在三十七攝氏度以上,經過發酵的黃豆,表面才會出現黃綠色的曲霉和酵母菌。
徐來福想了想,道:“這倒不是難事,屋里不夠暖的話,有炕。”
這個季妧也想過,熱炕確實可以提高溫度、促進發酵,只是炕溫不易控制,萬一熱過了頭……
“去年冬天我試過,只要找人長盯著、把握住火候就行……大不了用炭爐,燒炭。只要黃豆發好,問題就不大,攪拌均勻后裝進缸里密封,晾曬得等到三四個月以后,那時候早已春暖花開了。”
“那行,你自己看著辦。地點的話,最近盯著季氏味業的眼睛不少,所以不適合在后院,就還在你家,等明年醬醋坊蓋起來再挪地。平日你還要來店里,期間肯定少不了你娘勞神,給她算一份工錢,這個我說了算,不許推辭。采買原料等一切費用都從賬上支取,還有……”
季妧從小包里掏出一張紙遞給他。
“我這有個方法,或許可以縮短曝曬時間。之前要在陽光下曬制好幾個月,按照這個法子,只需二十天左右……有沒有用我也不敢保證,做的時候你可以單獨勻一小缸出來,先試試看。”
如果真能把曝曬時間縮短一大半,那一年能多出產多少醬油?
徐來福大致估算了一下,頓時喜形于色。
“放心吧東家,交給我了!”
和前幾天一樣,回到大豐村,天早已黑透。
季妧先去了一趟胡家。
胡家院子里燈火還亮著,隱約能聽到雜亂的說話聲。
門開后,發現季雪蘭、高嬸子以及馮六嫂等人都在。
明天就要交貨了,一個個都緊張的睡不著,即便早都已經裝筐打包好,清點了不下四五遍,還是怕有疏漏。
見季妧回來,就跟見了主心骨似的,七嘴八舌把情況各自交代了一番。
季妧心里差不多有了數,又問在場的季連松和史勇:“車隊找好了嗎?”
都說朝中有人好辦事,軍中有人也一樣。
如今貞吉利去了京城,還想像去年那樣等人家專程上門來取貨……還是別想了。
雖然平添了很多麻煩,但這才是正常做生意的流程。
不就是送貨上門嘛,多大點事。
“我和你史勇叔把村里有板車的人家都跑了個遍,差不多都愿意來幫忙,等回頭咱們請大家伙吃個飯就成。”
“這么遠的路,辛苦錢還是要給的。”
又商量了些瑣事,眾人各回各家。
翌日吃過早飯,留關山和大寶在家,季妧一個人出了門。
先去了西河溝,正和大家伙一起裝車呢,胡細妹氣喘吁吁的跑了來。
“別裝了小妧姐!軍營來人了!”
季妧一愣。
心想沒熟人了還給特殊照顧?
不錯不錯,她對這個韓文廣老將軍的印象愈發好了。
軍營不但來人了,還來了不少。
在孟里正和季妧的招呼下,人馬分成四下。兩隊去了高嬸子和馮六嫂家,一隊留在胡家,一隊去了西河溝。
村民們不敢走近,站得遠遠的往這邊看,說話都不敢高聲,臉上寫滿了敬畏和羨慕。
幫工們不同,個個容光煥發。
平生第一次和軍爺距離這么近,還一起干活,一起稱重裝車,就覺得,這些人似乎也不是那般嚇人。
再想到很快就能領工錢,更是干勁十足。
這邊忙的熱火朝天,沒人注意到,一個身影悄悄脫離了隊伍,順著西河溝直往東北方而去。
直到視野中出現一座寬敞的大宅,那道身影才停下。
屋后馬棚。
關山正站在馬廄前喂疾風,右耳突然動了動。
他垂下眼睫,并沒有第一時間回身,只肩背微不可查的繃了起來。
片刻后,腳步聲在后方響起。
來人雖然身姿微有些佝僂,但步子沉穩有力,一看就知出身行伍,但與一般士卒又有不同。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馬廄前的關山。
僅僅一個背影,就讓他停下了腳步。
“伯昭。”
都說人多力量大,但今年來的士兵干活明顯不如去年利落,磨磨蹭蹭的,還經常笨手笨腳打翻東西。
每每這個時候,領頭的那人就一臉不好意思的解釋:“新兵、新兵。”
季妧還能說什么。人家親自來取貨已經夠可以了,她也不能太不知好歹。
就這樣,在這些新兵們的“幫助”下,西河溝這邊花了半個多時辰才裝車結束。
其他三處差不多也是同樣情況。
季妧拿出賬本跟他們對了一下賬。
成品比去年翻了一倍還有余,而且今年太太平平沒有打仗,季妧就發揮了一下商人本色,在某些比較難處理的蔬菜上加了點價。
最后算下來,總共一百八十兩,之前已經給了六十兩定金,只需再給一百二十兩就夠了。
領頭的絲毫異議都沒有,也不說核對一下,很爽快的就給了錢。
季妧找零后,送他們出村。
見為首的軍漢頻頻往后看,還以為是落了什么東西,就提出幫他找找。
他又是咳嗽又是擺手的,連道不用,還說只是清點一下人數而已。
季妧便沒再多事。
把軍營的人送走,已經臨近中午,差不多到了吃飯的時候。
和幫工們約好下午到西河溝集合,季妧回了家。
快到家門口時,見旁邊小道上走過來一個人,穿著和那些普通士兵一樣的短打。
只不過這個兵是不是老了點?發須都白一半了。
再聯想到那什么清點人數的話,敢情還真漏了一個啊。
季妧趕忙招手催促:“老人家你快點吧!你們那些……”
想說兄弟的,看了看年紀,說孫子還差不多。
“你們的人剛出村,你快點說不定還能趕上。”
那老兵走到近前,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還跟她寒暄上了。
“小姑娘,你家住這?”他指了指身后的宅子。
季妧隱約覺得不對,反問了句:“你怎么在這?”
老兵又指了指后山:“年紀大了,找地兒方便,不小心迷了路。”
季妧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安慰。
路癡還能打仗?
“那你一個人能不能找回軍營……”
老兵沒有回答她的話,一邊盯著她打量,一邊點頭。
“好,好,好。”
連說了三個好以后就那樣負手走了,腳步瞧著還挺利索。
只留下季妧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