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黃林漢盯著她看了半天,覺得眼熟,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我是季妧。”
黃林漢一愣,他有多年沒往大豐村去過了,記憶里的季妧還是個沒長開的小丫頭。
沒想到如今變成了大美人,而且穿得還這般光鮮。
他瞬間換了副笑臉。
“原來是妧丫頭啊,找姑父有事?哎呀!看你這一身衣衫,得不少錢吧,姑父近來手緊,不如……”
季妧冷臉打斷他的話。
“幾日前衙門里的人找你問過話,季秀娥與黃駿才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
黃林漢見她不上道,瞬間沒了好臉色。
“知道又如何!”
季妧不明白,當年因為他的爛賭,害黃駿平喪命,如今小兒子也死了,他怎么還能做到跟沒事人一般。
“駿平死了我也傷心了許久,但人活著總得往前看不是?駿才的死跟我可沒干系,近來可沒有人去家里要債。”
老道士都被他的臉皮給驚呆了。
“你倆兒子都死絕了,沒人給你養老送終了,你就不傷心?”
“牛鼻子你會不會說話?什么死絕了,老子還有一個種,你瞎啊!”
黃林漢回身指了指堂屋門口那小男孩。
“兒子不用多,多了也沒啥用,黃駿才活著就不認我這個爹,我也全當沒他這個兒子,反正老了有人給我摔火盆。”
聽其言觀其行,季妧也不覺得吃驚了。
酒色財氣,無一不傷人,賭同于毒,終日沉迷其中,更是蠶食人性。
害死長子而無負疚,為籌賭資還將女兒賣入青樓,這樣的人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還能指望他什么。
季妧一刻也不想在這多呆,直接開門見山。
“季秀娥當年拐走我弟弟,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知不知道她把我弟賣到哪了?”
黃林漢漸漸不耐煩起來:“她的事你問她去,我哪知道?!”
季妧心知不見好處他是不會吐口的了,便遞了一錠銀子過去。
黃林漢眼都綠了,迫不及待接過,又變了個臉,笑得別提多諂媚。
“知道知道!那事我知道!她當時好像跟我提過一嘴,說是扔哪個河里淹死了。”
季妧心底一沉。
果然死了么……
“哪條河?”
“不記得了……告訴你也沒用,都這些年了,骨頭都未必能撈著……”
季妧看他嬉皮笑臉事不關己的樣子,只覺刺眼又刺心。
“季秀娥做了這些傷天害理之事,她自己也落地將要被砍頭的下場,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黃漢林嘖了聲:“我收了你的錢,你問啥我說啥,但屎盆子我可不接。那悍婆娘干的事跟我可沒干系,一絲干系都沒有!再說了,你爹那也是活該,早把錢送來,哪有后面這么多事,也就不會遺禍后代,總之都是報應。”
“有道理。”季妧點頭,把他的話又重復了一遍,“都是報應。”
見她笑,黃漢林也跟著笑——這么有錢的侄女,維持好關系以后才好上門打秋風。
季妧的笑容來的突兀,消失的更突兀。
剛剛還和和氣氣,轉瞬間就成了隆冬臘月的天。
她指著黃漢林,對老道士說:“銀子拿回來,就是你的。”
老道士摸了摸胡子:“想讓老道幫忙就直說嘛,貧道雖然視錢財如糞土……好吧,那就勉為其難吧。”
季妧踏出院子,背后是黃林漢的鬼哭狼嚎。
隱隱還能聽到小男孩說:“娘,我餓了,你起來燒飯。”
傍晚剛回到家,天上就飄起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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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松氣,有人嘆氣。
松氣是因為今年的第一場雪終于下下來了,雖然和去年一樣晚。
嘆氣是因為怕像去年一樣,不下則已,一下成災。
孟里正挨家挨戶上門,叮囑大家千萬要小心防范,人住的屋子、牲口棚,都要再三檢查。
雖然今年剛入冬就提醒過村民,把家里需要加固的地方都加固一下,但遲遲不下雪,就怕有些人沒往心里去。
季妧家按說是不需要來的,這高屋大宅的,便是再大的雪也壓不垮。
但以防萬一,還是來說了一下。
剛送走孟里正,門又被敲響。
季妧以為孟里正還有什么要補充,打開門才發現外面站著的是季慶山和康婆子。
季妧并沒有請他們進屋的意思,甚至連開口都懶得開,因為不用問都知道這兩人的來意。
“妧丫頭。”
自從知道相師是季秀娥花錢找的之后,康婆子再也不喊喪門星了,更何況現在有求于人,自然怎么親熱怎么喊。
“你能不能去跟潘大人求求情,就說你不告秀娥了?
你要是心里有氣,我們兩個老東西給你賠罪,給你磕頭行不行?
再咋著她也是你姑,你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呀。”
說是磕頭,可絲毫沒有彎腿的意思。
季妧攤手。
“我怎么不能?她自己種的惡果自己嘗,有什么問題嗎?
怎么,舍不得了?
她是你們閨女,我爹就不是你們兒子?
就算看不上我娘,那季牧呢?季牧總是你們的親孫子吧。
他們一個個都被季秀娥害死了,難道季秀娥不該死嗎?”
康婆子一時語塞,看向攙著的季慶山。
季慶山拄著拐杖,滿臉病容,臉色十分難看。
也難怪,他一個當爺爺的來給孫女彎腰,臉皮都踩在地上了,哪里還好看的起來。
“妧、妧丫頭,我也不、不求你別的,你,去求求情、改改口供,不求能、能把你大姑放出來,只要別砍、砍頭,關、關個幾年,讓她遭、遭罪,給她個悔、悔過的機會……”
二兒子和小孫子都死在季秀娥手里,他們季家最大的克星竟然不是衛氏母女,而是自己疼到大的閨女……季慶山想不到,也接受不了,剛知道的時候生生嘔出一口血來。但氣過怒過,還能真看著閨女死嗎?
季妧自以為不會有波動,還是忍不住被氣笑了。
且不說死刑案再翻供需要多大代價,就算她腦子進水,潘嘉道也不是讓人隨意糊弄的傻瓜。
但這些道理,跟他倆說了也沒用。
“我給她重新悔過的機會,誰能給我爹娘和弟弟重活一次的機會?”
季慶山嘴唇顫抖,顯然也不是沒有觸動的。
畢竟閨女再疼,也賽不過香火,尤其老二還是幾個兒子中相對本事的。
如果老二還活著,季家許不至于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但觸動歸觸動,終究抵不過現實。
“他們已經死、死了,人死不、不能復活,何、何必再葬、葬送一條性命……”
康婆子跟著附和:“就算你大姑死了,你爹娘也活不過來,你想想是不是這么個理?”
季妧哂笑:“我說過,你們的苦衷和道理,留到地下說給爹聽去吧。”
眼見季妧要關門,康婆子瞬間急了。
“你還是不是人?你就是個畜生!
就算你大姑做了糊涂事,她也是你大姑啊!你爹娘死都死了,他們說要公道了嗎?根本就是你胡攪蠻纏,你記恨你大姑害你。
可她再害你,你不也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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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活得好好,你幫你姑圓個謊,給她一個機會又能咋樣?
一家人互相包庇是應該的,你卻恁狠的心,把你大姑送到牢里不算,還要砍她腦袋!”
終于不裝了嗎,歪理一筐,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季妧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誰是人誰是畜生,旁人自有定論。”
又伸出一根:“第二,我和你們是不是一家人,你們心里難道沒數么?”
季慶山臉色陡變,直覺季妧指的不是分家一事。
他沒猜錯,季妧直接揭開了季家最后那層遮羞布。
“季明方、季明茂,季雪蘭、季雪嬋、季雪娟,季妧、季牧。整個家里,獨我們姐倆的名字格格不入,這是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