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這聲吼,狄嶸的眼淚迸濺而出,卻被他偏頭抹掉。
狄嶸稍微長大點后,三泰便甚少看他掉眼淚了。
偶爾哭一回也多是假哭,要么為了裝乖逃避懲罰,要么想要換取什么好處。
像現在這樣,自己掉淚自己抹,強撐著也不愿被人看笑話的模樣,三泰看了真要難過死。
他膝行上前,舉手發誓。
“三泰只知道被買下來是要伺候少爺你的,不管發生了什么,三泰只有一個少爺。況且,馬哥、馬超他說的那些未必是真的……”
然而這些根本安慰不了狄嶸。
“他會亂說……父親母親會相信他,不會相信我……是不是我以前太不懂事了,大家都不喜歡我……”
三泰搖頭:“少爺你忘了,老夫人生前最喜歡的就是你……”
“不,沒人喜歡我,沒人真正喜歡我……”
狄嶸忽然抓住三泰的手,神色惶急。
“你去讓馬超不要亂說,你讓馬超消失,行不行?到底行不行,你說話啊?!”
見三泰一臉為難的垂下頭,狄嶸頓時大發雷霆。
一把推開他:“你滾!滾!我不要再看到你,你們都滾!”
三泰這回怎么都安撫不下來他。
怕他大吼大叫招來更多人,只能暫時退出門去,守在門口,等他冷靜。
這一守,就守到天黑。
入夜,下人房爭吵聲不斷。
三泰哀求、下跪,請求馬超不要把查到的事情寫信告訴京城。
馬超卻說信三天前就該寄的,可惜被狄嶸撕了,這幾天又被萬府使喚著找人,沒來得及,他明天就去寄。
還說問題的關鍵其實并不在這封信上,信的內容不過就是把狄嶸的親生父母告知小姐,就算不寄,狄嶸不是伯府公子的事大家也都心中有數。
末了還勸他盡快認清現實,趕緊換個主子,跟著狄嶸是必然沒有好結果的。
從下人房出來,三泰提著燈去了狄嶸的寢房。
躡著腳走進內間,將要把燈吹熄,就聽到一陣怪聲。
三泰一驚,上前掀起帳幔,果然聽到錦被里泄出的哭音。
這讓他想起多年前,他剛被安排進狄嶸院子的那個夜晚。
那晚雷雨交加,狄嶸也是被嚇得哇哇大哭。
不同的是,那時的他知道讓自己抱著找奶娘、找母親、找祖母。
如今的他,卻只能捂著被子、咬著手,不敢叫任何人。
三泰想了想,沒有拉開被子。
他鋪好自己值夜睡的氈墊,靠著床榻坐下。
“少爺,三泰在,你別怕,你什么都別怕……”
翌日,風雪稍停。
季妧因為鬧肚子起的比較早,推開后院門時,天才蒙蒙亮。
正要往廁所去,忽然頓住腳步。
距離后門十米開外的小道上,蹲坐著一個東西,渾身雪白,幾乎和遍地的雪融為一體。
季妧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揉了揉眼睛,發現那東西還在。
她往前走了兩步,隨即愣住——這不是她家的狗嗎?
難道昨晚不小心把甲乙丙丁的其中一只給關在門外了?
不對呀。
就算關門外了,還有狗洞;就算它們現在鉆狗洞有點費勁,那還可以撓門。
怎么可能傻呆呆的在外面坐一夜?
但是長這樣式的,除了她們家,全村也找不到第二只……
季妧試探著把甲乙丙丁的名字喊了個遍,對方應都不應。
凍傻了?
季妧心里一急,又往前走了幾步。
就快到跟前時,那東西突然站起身來,并且緩慢的往后退了幾步。
期間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季妧,在黯淡的天色下,隱隱發出些綠光。
季妧瞬間脊背一涼。
終于確定了,這不是她家狗。
不,這甚至不是狗……
她扯出個僵硬到極致的笑臉,開始戰略性后退。
一步、兩步,三步……
后腳跟磕到門框時,一個返身跳進門內,飛速掩上院門。
剛轉過身,又被嚇得跳了起來。
定了定神,發現是關山。
“你怎么起來了?”
季妧拍了拍心口,隨即想起還有更重要的事。
“不對,我跟你說,咱家外面又狼……”
季妧把遇狼前后的事說了一下。
“雖然我沒看清楚它耳朵嘴巴什么樣的,但那雙眼睛冒綠光……我不會看錯的,肯定是狼!”
關山要打開門,季妧攔著不讓,結果關山直接拔掉了門栓。
那只狼果然還在。
“你做什么呀?快把門關上。就算你不怕,總要把弓箭拿來,現在赤手空拳的……”
關山搖了搖頭,正想說什么,見季妧神色十分不安,知道她是真的怵,便把門關上了。
季妧怎么也想不通,大豐村已經好些年都沒出現過狼了,為何會突然跑出一只,還好死不死守在她家門口。
“這狼應該是從大關山跟來的。”
關山的話,解除了季妧的疑惑,卻讓她更加驚悚。
“你救小紈绔時,射殺過狼群……所以它是來復仇的?”
聽說狼是非常記仇的動物,他們為了復仇,可以千里追敵,也可以非常耐心的去等待一個時機……
季妧打了個寒顫。
關山握住她的手,讓她不要擔心。
“我只射殺了兩只,這只白狼就出現了,緊接著圍攻的那群狼便散了。”
季妧迷惑了:“它是那群狼的頭狼?”
關山搖頭:“并非一個族群,那群狼之所以散開,也不是出于臣服,更像是一種忌憚。它們之前應該交過手,顯然,贏的是白狼。”
“那白狼就沒有同伙?狼不都是成群結隊的?”
對于這一點,關山也不甚清楚。
季妧稍稍松了口氣。凡事無絕對,只要白狼沒有同伴就好。
被一只狼守著家門口已經夠嚇人的了,若是被一圈狼包圍……算了,不敢想。
“話說回來,它既然和那群狼不是同伙,那為什么要跟蹤你?”
關山往身后看了眼,狗別墅上已經落滿了雪,里面自然也是空蕩蕩的,大黃和甲乙丙丁早已經搬到另一間倒座房去住了。
“你不覺得,甲乙丙丁和外面那只狼……”
季妧的視線和他碰上,恍然大悟。
“它就是甲乙丙丁的那個狼爹?!”
關山點了點頭。
“小丁撲進狼群后,白狼才現身,之后它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我們,我故意讓小丁在山洞守著狄嶸,它就在山洞附近徘徊……”
季妧已經驚的合不攏嘴。
“所以,這是女婿上門了?”
這話關山不知道怎么接。
知道不是尋仇,而且還是女婿,季妧稍稍不那么怕了。
悄悄把門打開一道縫,一只眼睛貼上去往外瞄。
“咦?狼呢?”
就這一會兒工夫,天色已經大亮。
拉開門,那片雪地上空無一物,白狼已經不見了蹤影。
直到吃罷早飯,季妧都在為此事遺憾。
“大黃啊,你老公找上門了……”
“甲乙丙丁,你們果然長得隨爹啊,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甲乙丙丁對季妧還算比較有耐性,大黃卻煩不勝煩,從灶房躲到倒座房,最后又跑到后院,一頭扎進了狗別墅里。
季妧蹲在別墅門口誘哄:“大黃,這外面都是雪,里面肯定很冷,出來我們烤烤火、談談心,順便說說你什么時候欠的桃花債……”
大黃一個勁往里拱,季妧手探進去,想揪住頸圈把它給拉出來,結果不小心碰到個紙團。
她縮回手,帶著幾分疑惑將紙團展開,而后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