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貴妃在暖閣召見的眾人。
她斜倚在榻上,與在場每個人都粗略說了幾句,就如敘家常一般親切,言語間常令人如沐春風,現場的氣氛也被帶動的十分和洽。
季妧坐在下首處,看著這一切,暗嘆寵妃就是寵妃。
鄭貴妃沒有想象中的囂焰氣勢,卻具備了一個寵妃該有的交游手腕。
可見,能在三千粉黛中脫穎而出并榮寵多年的人,不可能是個傻白甜,更不會是個蠢人。
值得一提的是鄭華蕤也在。
她坐于鄭貴妃身旁,臉上的神情淡淡的,見了眾人也不怎么熱絡,目光掃過季妧時倒是停頓了一下,也就這一下,隨即便漫不經心的收走了。
又是個瑰姿艷逸、月貌花容的美人。
雖然稍遜于鄭貴妃,卻已經足夠吸引住每一雙投向她的眼睛。難怪當初鄴陽茶樓那個落第書生,僅僅是人群中見了她一眼,就開始做起了春秋大夢。
不過美則美矣,就是目下無塵了點。
雖然景明珠說過,鄭華蕤私下并不如看上去那么難以接近。但以季妧的經驗來看,這個“傲”字是刻在了她骨子里的。
也難怪。
作為國公之女、貴妃之妹,本身又如此出眾,確有其傲的資本。
季妧并不否認,鄭華蕤這個名字曾一度在她心中扎根,但自從和關山說開后,就從她心里連根拔除了。
所以眼下她觀鄭華蕤,純粹就是欣賞一個美人,并未多著意。
她主要的精力還是在鄭貴妃身上。
趁著鄭貴妃與景明珠母女敘話,季妧細細打量起來。
倒是和傳聞一樣的國色天香,像一朵既雍容又風情的牡丹花,如今更在風情之外,添了層母性的光輝。
季妧垂下眼簾,心道莫非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鄭貴妃雖然恢復良好,但仍能看出孕產過的痕跡……
沒錯,她懷疑鄭貴妃的龍胎有貓膩。
或者直白點說,她懷疑鄭貴妃的肚子子虛烏有。
這種可能雖然很小,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而且這么想的不止她一個,通過滕秀得知,馮恩也一直都在找尋鄭貴妃的破綻。
他倒不是懷疑鄭貴妃有孕是假,畢竟皇城不是個輕易便能瞞天過海的地方,太醫院也沒那個膽子幫著個嬪妃欺君。
他覺得鄭貴妃有孕是真,卻未必真是皇子,如果不是,鄭貴妃必然留有后手,譬如提前備好相似月份的孕母,以便關鍵時刻偷龍轉鳳……
不過要將一個大活人藏在皇城,更不是容易的事。
至少馮恩就沒有找到。
季妧今日親眼確認后,終于相信鄭貴妃是實打實孕產過的,再看她提起小皇子時那滿目的柔光……或許她和馮恩都猜錯了。
正出神間,聽聞隨侍在鄭貴妃身側的宮女道:“娘娘,時候不早了,太醫交代……”
不等鄭貴妃發話,幾個輩分大的夫人已經起身。
“娘娘貴體為重,我等就先行告退了。”
季妧低著頭,隨眾人出了暖閣。
剛邁出景陽宮大門,之前傳話讓眾人進去的小宮女突然追了上來。
“季姑娘,娘娘請你留步。”
四下為之一靜。
景明珠看向季妧,眼中隱藏著擔憂。
季妧還算平靜:“既是貴妃有召,不敢不從,少不得要叨擾貴妃靜養了。”
小宮女覺得這話怪怪的,皺了皺眉,道:“隨我來吧。”
于是在眾人的注視下,季妧隨宮女重新回了景陽宮,這次不是去暖閣,而是去了寢殿。
寢殿燒著地龍,暖融融的,鄭貴妃躺在床榻上,半倚著引枕,抱著個襁褓逗弄著,間或和坐在床側的鄭華蕤說著什么。
見季妧進來,她笑了笑,等季妧行罷禮,讓宮人賜座。
似乎并未有為難之意。
“本宮雖是頭回見你,卻十分喜歡,想與你多聊幾句,無奈剛才人多……你無需緊張。”
季妧規規矩矩作答:“蒙娘娘垂青,是民女的榮幸。”
華容婀娜,玉顏光潤,發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一雙桃花眼既靈且清,最妙的是她臉上透出的神采,以及給人的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鄭貴妃打量著季妧,一如先前季妧打量她。
“百聞不如一見,果真是個令人望之心喜見之心傾的妙人,這副能奪工天工造化的好相貌,把本宮這心氣高的妹妹都給比下去了,連本宮也多有不如。”
鄭華蕤眉間微蹙,叫了聲三姐。
鄭貴妃嗔了她一眼:“都嫁了人,還這般小孩子脾氣。”
接著轉向季妧:“你看,說她不如你,她還不樂意了。”
季妧垂首,擺出一副愧不敢受的姿態。
“貴妃是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寇夫人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臣女蒲柳之質,哪里敢比?”
沒有人不喜歡被夸贊,尤其這夸贊一聽便很用心。
鄭華蕤臉色稍稍好看了些,同時有些意外的瞥了季妧一眼。
她對季妧的印象不怎么好,這是通過尉嘉嬿的敘述自行勾繪出的形象,也是她自己的判斷。
沒想到的是,一個鄉下丫頭竟也能出口成詩。觀她一言一行,也不像是能把尉老夫人氣至病倒的樣子。
不過鄭華蕤并沒有因此就對她改觀,只當她善于偽裝,畢竟連景明珠都能拉攏過去,甚至挑撥的景明珠與她情誼破裂,可見是有些手段的。
而且兩人天然立場不同……
想到這,鄭華蕤轉過頭,逗弄起襁褓中的小侄子,不再看季妧。
倒是鄭貴妃笑容真切了許多。
“你是個會說話的,看茶。”
季妧方才已經喝了一肚子茶水,哪里還喝的下,更何況這是景陽宮的茶水……
但是鄭貴妃盯著,不喝顯然是不行的。
季妧接過茶盞,揭蓋輕抿了一口,就擱置在了旁邊的幾案上。
“多謝娘娘賜茶。”
鄭貴妃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后問起了大寶的情況。
健康、學業、衣食住行,全部涵蓋,甚至還問起了她和大寶在鄉下的生活。
季妧按照先前與滕秀對好的口風,不慌不忙,有問必答。當然,都是過濾后的。
鄭貴妃聽罷,長長嘆了口氣。
“本宮這胎懷的十分不安生,哪里也不許去,一味在榻上養著,就連皇侄封王建府也未能親去看看……”
季妧眨動了一下眼睫:“娘娘人雖未至,心意卻未曾少過,這些王爺都是記在心里的。”
“他是個好孩子。”鄭貴妃笑了笑,突然話鋒一轉,“你來,看看本宮的皇兒。”
季妧面上一怔,心里更是咯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