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帶著季妧,繞過那座門扉緊閉的院落,去了與之相距不遠的客院。
正門肯定是沒法走的,兩人停在高墻外,大約處于院子的第三進處,關山攬住季妧的腰縱身一躍,落地時已經在院內了。
不用說,他們進的是狄家人所住的客院,而且應該是女眷居住的地方。
追思亡靈的法事,家人們都要在場,自然也包括下人,因而這里四處都是靜悄悄的。
但季妧依然有些心慌。
大白天的翻人家墻頭,萬一有人推門進來……
季妧扯了扯關山的衣袖,待他低頭后,湊到他耳邊小聲問:“你有沒有弄錯?狄嶸在這里?”
關山沒有多說什么,牽著她朝上房所在的位置走去。
關山走路自帶消音功能,季妧不行,怕弄出動靜,只好墊著腳走。
關山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隱隱帶笑。
“不必,暫時不會有人過來。”
季妧不解:“你到底帶我來這里做什么,這里似乎是女眷住的地方。”
關山指了指里面,季妧將信將疑邁步進去。
廳內沒人,她打量了一下,正要繼續往里走,結果一轉身,驚得捂住了心口。
地上躺著個中年婦人,頭被砸破了,滿面的血,觸目驚心。
季妧勉強鎮定下來,蹲身探了探那人的脈搏和鼻息,都還在。
回頭去看關山,關山微擰了一下眉,當先進了內室。
反應過來的季妧立馬跟上,卻發現關山停在了門口。
“怎么不……”
未及說完,已然變色。
“狄嶸!”
狄嶸跌坐在地上,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臉色蒼白,雙目無神。
他的手上握著個沾了血的硯臺,旁邊就是床榻,榻上躺著個仈Jiǔ個月大的嬰孩。
季妧一顆心直往下沉,越過關山,飛奔到榻邊,俯身去看那小孩。
還好還好,臉蛋紅撲撲的,呼吸平穩又均勻。
季妧放輕了動作,又檢查了一下別處,發現并無外傷,徹底放下心來。
將錦被替小孩蓋上,才發現腿肚子都軟了。
轉過身,怒視狄嶸。
狄嶸跟丟魂了似的,完全無動于衷。
季妧走過去,硬是將人拽了起來。
正要問他話,回身看了眼酣睡中的小孩,以及尚出于昏迷狀態的婆子,猶豫的視線投向關山。
關山點了點頭,從季妧手中接過狄嶸,提著他徑直出了門。
從客院出來,季妧提著的心才算真正放下。
他們現在處的位置是寺院最偏僻的一角,這一片的積雪都沒怎么清掃,可見平日少有人過來。
關山松開手,轉身出了廊亭,將空間留給了姐弟倆。
寒風呼嘯,季妧臉都凍木了,可她半點也感覺到冷意,只覺得怒火滔天,恨不得扇狄嶸一巴掌才好。
她也確實這么做了。
“你差點殺了人知不知道?!”
這一巴掌運足了力,狄嶸被打的整個歪向一邊,也將他打清醒了過來。
他捂著臉,偏過頭看著季妧,像是熬了幾宿沒睡,通紅的眼睛隱隱透著瘋狂。
“我就是要殺他!那又怎么樣?他就不該存在!”
季妧著實被他這副冥頑不靈的樣子氣到了,手再次揚了起來。
狄嶸放下手,梗著脖子沖季妧大聲嘶吼:“你打啊!”
季妧氣的頭頂冒煙,不過那只手最終沒有落下去。
她不是沒打過狄嶸,但那是狄嶸欠打,而且那時她還不知道狄嶸的身份,打就打了,反正她又沒有教育人家孩子的義務。
現在知道了,但憑狄嶸剛才的行為,她依然覺得該打。
可打過之后呢?
暴力能解決敵人,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它只會激發出更大的矛盾。
狄嶸不再是打過就能撂手的陌生人,他是衛氏和季連柏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孩子,是季妧需要溝通掰正的……弟弟。
狄嶸是季牧,季妧到現在都不敢相信。
季牧就是這樣的嗎?
衛氏和季連柏那樣忠厚善良的人,生的兒子竟然是這樣?
以前季妧不喜歡他歸不喜歡,只當他是沒禮貌沒教養的熊孩子,也就沒什么可在意的。可是今日,那個沾了血的煙臺,讓她不寒而栗。
人的性格與后天成長環境和教育有很大關系,但一個已然長歪了的人,她不覺得自己具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
那能怎么辦?撂手嗎?
沒法兒撂手。
就憑她白撿了這條命,她就欠季連柏一家的。
季妧深吸一口氣,硬是將心頭那把火壓了下去。
“剛剛怎么回事?你說一下。”
狄嶸哼了一聲,抬著下巴,語氣要多沖有多沖:“你不是都看到了。”
“我是問你為什么那么做!”
“小爺我愛怎么做怎么做!關你這個瘋女人什么事!”
季妧已經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語氣也盡量保持溫和了,可狄嶸實在太能挑戰她的理智。
“小爺?”她嗤之以鼻,“你算哪門子小爺?都被人家趕出府了,還不肯認清現實呢。”
狄嶸最怕聽到的就是這些話。而當這些話從季妧嘴里說出來時,帶給他的刺激益發增強了百倍。
“你是什么東西?我不要你管!”
他咬牙瞪視著季妧,仿佛與她有仇一般。
“你滾!滾啊!”
歇斯底里的喊著,猛地伸出手,狠狠推了季妧一把。
季妧雖然有所防備,但積雪太深,行動不變,還是被他推了個趔趄。
廊亭下面是一個蓮塘,這個季節只剩枯枝敗葉,雖然結了層冰,但只有薄薄一層,人掉下去不淹死也得凍死。
季妧腳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差一點就要翻落圍欄之際,一只有力的臂膀攬上她腰間,將她帶回了自己懷里。
心有余悸的季妧緩過來后,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關山松開手,徑直走向小紈绔。
季妧差點掉下去那會兒小紈绔就已經嚇得面無人色,此時見一臉冷沉的關山朝自己走來,更是驚慌失措、連連后退,嘴里還外強中干的威脅著:“你、你,我警告你,你別……放開我!”
關山不顧他的踢踹,一把抓住腰帶將人提了起來。
“你要干什么?!放我下來!”
關山并不答他話,回身看向季妧。
“他既不肯承認自己是季牧,你就別再管了。”
掙扎中的狄嶸忽然停了下來。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瘋女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