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孫全像往常一樣騎車來到唐唐酸菜魚。
距離店門還有二十幾米遠,他就看見鄺龍飛,因為鄺龍飛并不在店里,他蹲在店門前的馬路牙子上,低頭抽煙。
孫全將車騎到他近處,剎車,雙腳撐地。
看見鄺龍飛面前的地上,散落著七八只煙頭。
聽見自行車剎車的聲音,鄺龍飛抬頭、轉臉望來,看見孫全,他自嘲一笑,“來啦?菜已經燒好了,進來陪我喝幾杯!”
邊說邊起身,轉身走向店門。
孫全皺了皺眉,將車停在路邊,跟了過去,進門前,他注意到玻璃大門上掛了一塊木牌——“今日暫停營業”。
店內很空,沒有食客,也沒有服務員,吧臺里面也是空空的,沒人值守。
靠近吧臺的一張桌上,擺著四菜一湯,先一步進門的鄺龍飛拉開飲料展示柜,拿了幾瓶冰啤出來,隨手擺在桌上,招手示意,“過來坐啊!愣著干嘛?”
孫全皺著眉頭走過去,在鄺龍飛對面坐下。
此時,他已經大概猜到發生了什么,看來唐唐比他想象的要果決,這么快就跟鄺龍飛攤牌了……
鄺龍飛打開兩瓶啤酒,隨手將其中一瓶頓在孫全面前,“來!咱哥倆先走一個!”
說著,他用手里的啤酒瓶碰了碰剛放在孫全面前的那瓶啤酒,不等孫全說什么,他舉瓶咕嚕咕嚕就灌下幾大口。
可能是喝得太急了,他忽然嗆了一下,一些啤酒沫從他鼻孔里噴出來,嗆得他咳嗽連連,眼淚都咳了出來。
孫全沒勸他喝慢一點,也沒上前體貼地幫他拍背,他抓起面前的啤酒,也喝了幾大口,放下酒瓶的時候,拿筷子夾菜往嘴里塞。
今天鄺龍飛提前準備的四菜一湯不錯,一份大盤雞、一份牛肉鍋仔、一份鹽水鴨、一份鳊魚燒豆腐,還有一份淮山煲龍骨。
孫全在他這里包餐的時間不算短了,卻從未見過鄺龍飛這么奢侈地吃過。
今天桌上這四菜一湯,孫全看見的時候,腦中只閃過一句話——“不想好好過了……”
“孫全!你知道唐唐她劈腿了?”
鄺龍飛咳完,忽然抬頭問孫全這個問題,在孫全夾了一塊豆腐放進嘴里的時候。
孫全嘴巴停了一下,低垂的眼瞼抬起,與鄺龍飛目光相接。
他沒有立即回答,他從鄺龍飛眼里看見一抹深深的哀傷,這種眼神他熟,上輩子他有幾次失戀以后,在鏡子里看見的就是這樣的眼神。
像一只被搶走唯一一根骨頭的狗……的眼神。
孫全微微點頭,繼續嚼著嘴里的菜,微微低頭,筷子又伸向桌上的大盤雞,今天難得這么豐盛,浪費可恥。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鄺龍飛沉聲追問。
孫全這次沒有抬眼,夾了一塊雞肉放嘴里嚼著,表情平淡地回答:“我昨天傍晚才看見的。”
鄺龍飛眉頭皺了皺,閉了閉眼,又追問:“那你昨晚為什么不告訴我?”
孫全噗一聲,吐掉嘴里的骨頭,筷子又伸向桌上的牛肉,“班長!你現在刨根問底追問我這些,有意義嗎?你和她分了?”
孫全等了好一會,都沒聽見鄺龍飛的回答,于是,他抬頭皺眉看向鄺龍飛。
卻見鄺龍飛閉著眼睛,仰著脖子,在默默喝酒。
孫全靜靜地看著,順便夾了一塊牛肉放嘴里慢慢嚼著。
他肚子有點餓。
“嘭……”
酒瓶頓在桌上,鄺龍飛睜開眼,眉頭緊皺,聲音低沉,“她單方面跟我分手了,她簡單收拾了一箱子衣服、鞋子,上午就搬走了……”
孫全靜靜聽著,聽完,他默然片刻,抓起自己面前的酒瓶示意,“來!班長!歡迎回歸單身狗的隊伍!別這么難過!你要這么想——她既然跟你分手了,那她將來就是別人的媳婦,你提前玩了人家媳婦幾年,你有什么好難過的?嗯?”
什么叫阿Q精神?
還有比這更牛逼的阿Q精神嗎?
作為一個碼字工,緊跟時代潮流是必須的,剛才這番話是孫全以前在網上看的小段子,別說,乍一聽,好像還真的很有道理。
鄺龍飛抿著嘴、一臉無語地看著他。
然后,鄺龍飛微微搖頭,“她走后,她妹妹——唐欣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她跟我說……可能她姐是有苦衷的……”
“苦衷?”
孫全失笑,他明顯不信。
鄺龍飛:“唐欣說她爸生病了,最近大半年一直在住院治療,她媽就一直在醫院伺候著,也就是說這大半年時間,她家一直在花以前的積蓄,她爸的住院費、治療費,她爸媽的生活費……以及唐欣她的學費和生活費……她懷疑是不是她家的積蓄快花光了,所以她姐……唐唐才要跟我分手……”
孫全靜靜地聽著,聽得眉頭越皺越緊。
聽到后面,他筷子都不往菜里伸了。
聽完,他眉頭緊皺,看著鄺龍飛,只問了一句:“你相信?”
鄺龍飛抬眼,與孫全再次對視。
他點了點頭,“我信!因為現在想想,唐唐確實是從大概半年前,變得脾氣越來越差的,也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越來越少笑,我很久沒見過她像以前那樣笑得那么開心了……她以前很愛笑的。”
孫全低頭掏煙,一支遞給鄺龍飛,一支自己含嘴里,點燃。
一口煙霧吐出,如同吐出心口的悶氣,斜眼看向鄺龍飛,“所以……你不恨她?”
鄺龍飛笑了下,微微搖頭,“是我的失職!大半年了……我明明看見她變得越來越不開心,卻始終沒看出她在承受著什么,甚至也沒幫到她什么,現在……她要離開我,我有什么理由恨她?也許她現在比我更痛苦。”
孫全微微冷笑,挑起一根大拇指,“偉大!不愧是我們班長!我服!”
鄺龍飛斂去臉上的笑容,看著孫全,忽然說:“孫全!幫我一把!我不想分手!我想挽回她!我愛她!我相信她也是愛我的!不就是錢嗎?我可以把這個店轉讓賣掉!我還可以去跟我家里借!我可以幫她!我真的可以幫她的!”
看著鄺龍飛一臉認真的樣子,孫全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忽然覺得有點不真實。
這是要鬧哪樣?
上輩子這兩人不是分了嗎?
這輩子不想分了?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蝴蝶效應?
哥們我成了那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