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伊甸紀元119年7月27日,洪濤在被藥物弄得失去知覺之后,再次醒來時整個人已經泡在了維生艙里,意識轉移完成了,還很成功,自己依然是自己,但自己又是全新的。
從這一刻起,靈魂就算升華了,到底還是不是原來的洪濤,就是個很哲學問題了。按照慣例,也為了紀念這個重大的時刻,日期以紋身的形式出現在每個克隆體的小肚子上。
新的身體摸上去和原裝的沒什么兩樣,但后背的紋身卻已經沒了。倒不是統合部太摳,不舍得把紋身復制到克隆體上,而是以前的紋身顏料太特別,無法百分百復制,是否采用其它顏料代替,這就得等洪濤醒來之后再決定了。
“我原來的身體呢?”機械怪正在維生艙外面來回踱著步,從她那五根機械手指不停的開合中,可以感覺到一股焦慮。
有人關心自己的死活是種很幸福的感覺,可惜洪濤沒有煽情的天賦,還特別不習慣情感外露,每當碰到此種情景就會顧左右而言他。
這次他找的話題很有意思,以前見到克萊爾更換克隆體的時候,一直沒想起問替換下來的身體是怎么處理的,現在輪到自己了,馬上就想起了這個問題。
“你真以為自己有多么與眾不同?當然是送到處理廠大卸八塊、挫骨揚灰!”關注了別人半天,結果沒得到相應的反饋,這讓克萊爾有些惱怒,語氣很不友好。
“還是你靠譜,要是指望桑格爾我得光著出去!”不喜歡情感外露,不意味著不會哄人,哪怕對方是敵人,洪濤也能把馬屁拍得山響。
“這是……我滴個娘嘞……我的皮啊!”穿上克萊爾帶來的皮膚衣,洪濤發現下面還放著幾層布料,一上手,馬上就感覺到那不是布料,也不是高科技材料,而是某種動物皮革,鞣制工藝非常好,細膩柔軟。
原本以為是克萊爾送給自己的賀禮,可把皮料一打開洪濤就不淡定了。上面的圖案有點眼熟,一只擠眉弄眼的老鼠頭,只是顏色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略顯暗淡。
“我想你應該愿意留下它……”克萊爾對洪濤的表情很滿意,又補上了一句。
“……成吧,趕明兒就把它貼在咱倆的逃生艙里,辟邪驅鬼!”手里拿著自己后背上的皮膚,洪濤半點驚喜都沒有,反倒是感覺陣陣惡心。但這事兒不能埋怨克萊爾,她雖然是地球人類后裔,卻早就和地球文明沒什么關系了,更不會理解死無全尸是什么意思。
“也可以換成信用點,肯定會有人喜歡這種古老的繪畫風格,說不定價格很高。”聽了洪濤的安排,克萊爾覺得還有更好的選擇。
“除非快餓死了,否則我可不賣自己的皮……”不成了,就算洪濤再想得開也沒法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真是很期待桑格爾的研究結果,你腦袋里為何會有這么古怪的想法。皮膚與骨骼、肌肉難道有什么不同嗎?還是說放逐者有特殊的信仰,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但克萊爾還在喋喋不休,試圖糾正洪濤的某些認知錯誤,這也是她平時經常做的一件事兒,有時候一天要說十幾次之多。
“……我的骨骼和肌肉也能賣?”洪濤有點糊涂了,聯想起剛才克萊爾說的處理廠,心中不由自主的就是一哆嗦。處理廠啊,聽著就和火葬場不是一種感覺,是不是會有另外一種可能呢?
幾分鐘之后,洪濤終于吐了,被克萊爾說吐了,不過誰也沒看出來。為了不在逃生艙里訓練時把衍生物溶液弄臟而遭到機械怪的折磨,他練就了一門絕技,名為象征性嘔吐。
說起來也挺惡心的,吐是真吐了,那玩意由植物神經控制,算本能應激反應,大腦再怎么下令也管不住。但嗓子眼能受控,不讓嘔吐物吐出來還是可以的。
處理廠確實不是火葬場,除了處理死人的大方向一致,絕大部分功能都不相同。處理死人,聽上去有點瘆得慌,但新伊甸人已經進步了,進步到不再把死亡當做人生的終結,也不再賦予它太多精神層面的寄托。
或者說新伊甸人退化了,退化到和野獸一樣,對死亡失去了過多的人為尊重。不僅不尊重,還把尸體納入了物資回收、廢物再利用范疇。
再說得直白一些,新伊甸人從很久之前就不再為死者設立特殊儀式,而是和所有生物、植物一樣,統統扔進處理廠,經過各種科學手段分解成基礎原料,用于生產各種生活必須品,比如營養液、神經增效劑、還有克隆體。
“上古語言里有鳳凰涅槃一說,講的就是先毀滅再重生,讓生命進一步升華……”再怎么惡心洪濤也得承認,這種方式不能稱作退步。
當人類無法再找到像地球一樣完全適合自身繁衍生息的母星之后,只能拋棄一部分習俗,把如何生存放到第一位。俗話講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地球養育了地球人,浩瀚的星系則養育了新伊甸人,不能籠統的斷言誰是進步誰是退步。
從實際出發,自己也無法完全避免使用這些從尸體上提煉出來的原料,除非真的能為了精神純潔舍棄肉身。所以不光要接受,還得找出接受的理由。在這方面洪濤也是行家,不就是找理由原諒自己嘛,多得是!
“真有這個詞兒?”克萊爾自然是理解不了洪濤的心情,但對他的說法感到很新奇。
“……”由于嗓子眼里還殘存著嘔吐物,洪濤不想張嘴說話,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走吧,馬上去V-2空間站,把存在那里的所有資料設備都搬到桑格爾的空間實驗室去!”一旦勾起了克萊爾的研究熱忱,除非能打死她,否則誰也攔不住,包括洪濤。
即便現在也是克隆飛行員了,但這具統合部標配的克隆體真干不過克萊爾的高級定制品,那只機械手往脖子上一抓,小雞子依舊還是小雞子,和以前沒啥區別。
“那塊遺跡碎片的研究成果長老會承認了嗎?”為了能有區別,洪濤也想給自己定制幾幅牛逼點的克隆體,不光要有機械手,最好連下面那個也是機械的,帶磨砂帶倒刺、能旋轉會沖擊……
但那玩意是需要錢的,大量的錢。而且還不是一次性花銷,理論上講應該是永遠,所以錢這個玩意就再次成為了第一關注點。
“不會這么快,我們提供的數據和資料都要經過反復核準和質詢。但也不是沒好處,只要通過了,我們就能擁有更好的實驗室,由長老會提供的,比之前的更好!”
相比起雜七雜八的事情,這才是讓克萊爾能由衷高興的話題。雖然她說的挺謙虛,好像很沒譜兒,但不管是語氣還是表情都在傳遞著另一個信息,離成功不遠了!
“哦,那倒是不錯……”洪濤的回答也如出一轍,有點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