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天后,通州的秋收早已完成,劉仁禮忙的快要飛起,他想問問老皇帝的意思,到底這些收獲的金土豆和玉米是否需要預留,不過他送去京城的一道道折子,仿佛全都石沉大海。
無奈,這些東西不能長時間存放在庫房,畢竟空間有限,派人去京城后第十天后,在通州等待收購的商賈,全都被通知去了新建的交易大廳。
金土豆和玉米按照公示的價格進行售賣,不到三個時辰,除了預留的種子,全部售賣一空,當然最后沒買到的,也高價私底下交易了一些,眾人都高興地雇車開始運輸。
周恒新修的道路,從運河碼頭到通州的線路也已經通車,新式馬車售賣點,在通州成了最熱門的商鋪之一,因為急需運輸,馬車還有馬匹的價格不斷上漲。
剩余的兩部分道路,也已經進行的如火如荼,畢竟秋收已經完成,州府沒有直接發布徭役,而是給出了雇傭告示。
所有參加修路的人,可以按日得到工錢,除了后勤人員的月錢是固定的,這其他人的月錢是按照你的工作量計算,而且不限年齡性別,很多身體好的婦人也參與進來。
原本周邊的州府,都是種植的麥子,他們秋收的日子更早,聽到通州這邊的消息,更是三五成群地趕來。
通州城外,很多人都是背著行李,在集中報名的位置晝夜排隊。
如此一來,修路的人員已經過萬,北山建筑隊的人員,只留下幾十個頭頭負責質量,還有管理這些人員,其他的工人直接去開展學堂,還有門市作坊的建設。
三十天的功夫,晝夜不停,通州到京城和通州到天津港路段的路基完成了快一半,朱三福非常興奮,現在已經進入九月,還有一個月就要下雪,如若按照這個速度,不用等到過年,十二月之前就可以完工。
朱三福腳步匆匆,抱著一卷圖紙跳下馬車,快步朝著回春堂分號對面新建的一棟樓走去,樓上掛著一個匾額,上面寫著皇家工學院通州分院幾個字。
上了二樓,能聽到很多嘈雜的聲音,這里已經開課,很多學科都聚集了大量的人,尤其是學習大梁語言的班級人最多,朱三福腳步加快了幾分,耳邊還是傳來跟讀的聲音。
“你吃了嗎?”
“這個怎么賣?”
“請問購買多少送貨?”
朱三福推開一扇門,隨即將門關上,嘈雜的聲音頓時被擋在門外,周恒抬起頭,朱筠墨坐在周恒對面,二人都看向他。
“見過世子和公子,這個圖需要您看一下,有三個位置,需要改一下,這里挖路基的時候,發現有滲水,怕是后期會影響路基的堅固度啊!”
說著,朱三福將圖紙展開,指出滲水的路段位置,還有出水的深度示意圖,周恒看了一眼點點頭。
“問題不大,如若全都繞開不現實,這樣成本會加大,還是老規矩,深挖填充,密閉防滲水處理,叫我們自己的技術人員過去,配方他們掌握的不錯,調制好進行灌注夯實,也不耽誤工期。”
朱三福笑著點頭,這個還真不好拿主意,畢竟關乎質量的事兒,還是要說一下才放心。
“好,我這就去安排一下!”
周恒叫住要走開的朱三福,“先等一下,京城篩選出來的人送回來了嗎?”
朱三福搖搖頭,臉上顯得有些尷尬。
“今兒一早我就去工地了,這事兒交給屈子平盯著,我沒過問,要不我去問一下?”
周恒點點頭,“你叫他上來吧,米歇爾他們明日就要離開,留下擅長歌舞的女奴,剩下的還是帶走,我們北山不養吃白飯的人。”
朱三福點點頭,趕緊下去。
朱筠墨看向周恒,臉上說不出的擔憂,周恒朝著他微微搖頭,畢竟朱筠墨怎么想的他非常清楚。
布局這么久,就等這個時候,自然不能放棄唯一的機會,京城老皇帝病情時好時壞,太子跟著監國,一切看起來似乎都非常順暢,但周恒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就在此時,房門打開,屈子平趕緊走進了。
“公子,人快到了,送信兒的剛剛抵達回春堂,稍后這些人就送過來。”
周恒點點頭,“雖然是退回去的,也要好生招待,畢竟來了就是客,再有給他們準備些吃食還有東西都裝好車,今晚先送去港口,免得明日慌亂。”
屈子平點點頭,想了想問道:
“那今晚是否需要準備宴席?”
周恒看了一眼朱筠墨,想想說道:
“吃燒烤吧,每一桌再準備一個火鍋,入秋了喜歡吃什么,都準備一些,米歇爾不是訂購了很多鍋底料還有各式炊具,他們運用的并不嫻熟,一并讓他們回去的人學習一下。”
屈子平趕緊稱是,隨即出去準備了,朱筠墨站起身,嘆息一聲。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反對,之后我們也能無所顧忌,不過該做足的戲還是要做足,斷斷不可讓人抓住把柄。”
周恒笑了,送白卿云走他們都覺得太過危險,只有秀兒和朱筠墨支持自己,這份信任讓他還是感動的。
“好,晚上我們一起為米歇爾踐行吧,至于收尾我已經安排好了!”
當晚,通州分號后院再度燃起篝火。
龐霄過來一趟,站在周恒身后低聲說道:
“小方公公傳來消息,說是讓咱們明日最好回京,尤其是加強北山的守衛,怕這些人對北山不利,他已經派人巡邏,蒼老將軍更是親自去北山坐鎮。”
周恒點點頭,心里不免有些興奮,看來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好,明日送走米歇爾,我們就回京!另外傳消息給姚鐵匠,飛球隊聽從方公公的調派,隨時可以出動。”
龐霄躬身退下,見周恒說完話,米歇爾舉起杯站起身。
“感謝多日來周先生的照顧,我們明日就要走了,心里還是非常不舍,留下的人,還希望周先生能照拂一二。
我們這次不會航行太遠,一部分船只回西班牙,另一部分直接去暹羅周邊的幾個國家就會回來,我們很快就能再次相見,來吧讓我們一起舉杯,感謝周先生的熱情招待,祝愿我們的生意越來越大,遍及各個國家。”
周恒站起身,所有人都很激動,他們這一個月的時間語言學習了不少,也看到通州日新月異的發展,震驚的同時,也找到了今后的商機,所以臉上都非常動容。
酒是綿長的竹葉青,推杯換盞鬧騰了一個時辰,周恒已經微醺,看向眼前的米歇爾,似乎都有些重影,他擺擺手抓住米歇爾。
“我醉了,你們繼續,記住答應我的事兒,這個人要像對待我一樣尊重,安排好她的一切,拜托你了!”
米歇爾用力點點頭,“親愛的周先生,她在我心里仿佛就是公主一樣,我會讓她得到尊貴的照顧,我用我的性命擔保!”
周恒這才松開米歇爾的手,薛老大過來扶住周恒,趕緊朝著屈子平擺手,屈子平頂替了周恒的位置。
“我家公子不勝酒力,我來陪大家盡興一飲如何?”
瞬間,整個后院歡呼起來,有喝酒的、有唱歌的、有的興奮的跳了起來,周恒甩甩頭,被薛老大扶著進入分號內。
上了二樓,秀兒走了上來,她了解周恒,平日這些酒不會讓他醉得厲害。
但今天不同,白卿云要走了,誰心里都不好受,她看了一眼薛老大。
“送他上三樓吧,人在三樓最東側的病房,我先去休息了,送上去你就下來,讓他們說說話,告訴她明早有人送她出發,需要穿著的衣服都在房間內,包袱里面放著金銀。”
薛老大眨眨眼,一時間沒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不過既然是秀兒小姐安排的,他自然沒意見。
“哦,那我送公子上去。”
秀兒點點頭,看著二人上樓,緩步朝下面走去,春桃不知從哪兒過來,伸手扶住秀兒的手臂。
“小姐不去照顧公子嗎?”
秀兒搖搖頭,抬頭看向天空,月亮非常明亮,漫天的星斗,這樣的秋日真的非常舒爽。
“讓他們說說話吧,愛而不得換做是我也做不到,走我們回去休息,明日還要回京呢。”
春桃一怔,“啊明日回京?”
秀兒點點頭,沒再多解釋,春桃也壓住心中的疑惑,跟著秀兒朝休息的那棟樓走去。
三樓最東側的房間門前,薛老大停住腳步,周恒呼出的酒氣還真是很熏人。
他想要敲門,可是抬起的手頓住了動作,這個人現在是一個禁忌,據說每天晚上都不點燈就是怕有人注意到。
想到這里,直接推開房門,周恒抬起頭看著周圍的昏暗,戳了一下薛老大。
“這是哪兒?”
一個身影走到近前,薛老大趕緊躬身。
“白小姐您和公子聊吧,我先退下了!”
白卿云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薛老大直接出去了,隨即門再度關閉。
白卿云走到周恒近前,端起茶壺倒出來一杯涼茶,送到周恒唇邊。
“喝杯茶醒醒酒,你醉了。”
周恒搖搖頭,伸手擋住茶杯,茶湯差點兒灑了,白卿云趕緊扶住周恒。
“我沒醉。”
白卿云噗呲一下笑了出來,微微俯下身,湊到周恒近前,月光可以完全看清眼前這張臉,如此近距離的直視,這曾是白卿云最大的夢想。
“那公子知道我是誰?”
周恒深吸氣,甩甩頭似乎想將醉意甩掉,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保持坐直。
“你是白卿云,也是秋娘。”
白卿云笑了,笑著笑著一行淚流了下來。
“名字是什么不重要,只要公子能記得我就好。”
說到這里,白卿云端著茶盞再度將其送到周恒唇邊,這回周恒沒反抗,而是乖乖地喝了。
放下茶盞,白卿云拽著袖子想要給周恒擦拭一下唇角的水漬,不過伸到一半的手頓住,松開袖子纖纖玉指直接擦拭了周恒的唇。
隨即觸電一般,趕緊收回手。
就在這時,周恒一把抓住白卿云的手臂,送入自己懷中,抬眼的時候雙眸已經濕潤。
“對不起,除了送你走,我想不到用什么方法能護你周全,畢竟無論怎么隱藏也是在大梁國,如若新皇更迭,更不知會如何,我不希望你有事,你懂嗎?”
周恒的無奈,還有那份擔憂,讓白卿云的眼淚再度流了下來。
“我明白,我會好好活著,我知道大梁的京城有一個人牽掛著我,那個人叫周恒。”
說到最后,白卿云再也說不下去,一下子抱住周恒,芳唇直接吻住周恒的唇。
一瞬間,周恒仿佛被點燃了一般,渾身燥熱的他,能觸碰到冰涼的東西,更是追逐著。
月色下,兩個人的身影重疊。
不知過了多久,白卿云將房門打開,她進入走廊,走到樓梯間的位置,頓住腳步,似乎有個黑影蜷縮在角落中。
“薛大哥,把他抱回房間吧!”
薛老大站起來,他臉上通紅,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啥,走到白卿云近前只是嗯了一聲,快步進屋將周恒抱起來,直接下樓去了對面樓的休息室。
白卿云看著遠處,那二人漸漸遠去的背影,雙手抱住自己,轉身回了房間。
翌日清晨,周恒晃悠著坐起來,愈發覺得頭重腳輕,看了一眼窗外,見天光方亮,嚇得他一咕嚕爬起來。
簡單洗漱后,換上衣衫,徑直出了門。
此時,正好看到米歇爾從回春堂分號后門出來,身后跟著幾個穿著筒裙,裹著巨大紗巾的女子,他們包裹的非常嚴實,都抱著一些箱子還有包袱,朝車隊走去。
周恒看到趕緊走到近前,米歇爾笑著抱住周恒。
“親愛的周先生,我真的要走了,你準備的車隊我都用上了,你們不要去港口,畢竟這里還有那么多事情。”
周恒抬頭,想要說送他們不過,龐霄就站在不遠處望向他,看著他臉上的擔憂,周恒深吸一口氣。
“好吧,我不去港口了,貨物昨晚已經裝船,你的人都已經接收,祝你們一路順風,安全抵達!”
米歇爾聽懂了周恒的意思,直接抱住周恒,用力拍拍這才直起身。
“通州現在有我的產業,還有我留下的這么多人,放心我會很快回來的,我是守護公主的騎士,你放心!”
周恒點點頭,米歇爾帶著眾人上車,當然那些女奴都跟著上了相應的馬車,車隊瞬間啟動了,秀兒和朱筠墨也跟著出來,這些人都站在路邊,目送車隊緩緩離開。
其中的一個車廂,車窗簾子被掀開一角,一雙眼露了出來,周恒盯著那雙眼用力揮舞著,雙手放在唇邊,攏著音吼道:
“一路平安,好好照顧自己!”
米歇爾站在車轅上,不斷朝著眾人揮手,很多百姓也都看過來。
隨后,車隊快速朝著東側新修的路上駛去,漸漸地消失在視野中。
秀兒抓著周恒的手臂,能感覺到周恒在顫抖,秀兒抬眼看向周恒。
“別難過,我一直陪著你呢!”
周恒拍拍秀兒,艱難地露出一個笑容。
“沒事,不用安慰我,該做的我都做了,希望她能安好,逃脫這一切,自由地活一次,走吧我們整理一下回京城,先去北山,另外交代屈子平的事兒,需要再叮囑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