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玉棠有些迷亂的望著眼前這個似乎沉醉于某種迷惘情緒中的男子,連她自己也覺得被對方情緒所影響,變得有些多愁善感了,帝國的存亡,家族的興衰,這一刻一下子顯得那么遙遠,人這一輩子活著究竟為了什么,這個問題看上去那么簡單幼稚,但仔細一想,卻又無人能夠看破,無論圣人先哲還是大奸大惡,無論霸主梟雄還是升斗小民,似乎在這個問題都可以歸結為一點,那就是追求更好的生活,物資生活也許對升斗小民更為重要,而那些自詡非同常人者自然是在精神生活和yu望方面的追求了,縱橫天下一展心中宏圖,還是為著自己內心不變的執著信念百折不撓?好像這一切在這一刻都變得虛無飄渺起來。
“無鋒,人有時候也許不明白自己內心深處的yu望,但他肯定能夠清楚他希望看到某種情況的發生或者出現,也許為著這種情況或者現象的實現,就是他的人生追求吧?你內心深處希望看到你周圍生活的世界又一個什么樣的變化,大概就是你的生活追求吧。”司徒玉棠此時已經沒有多少心思去為帝國的得失考慮,這個時候她更像一個諄諄教導的姐姐在對一個迷路的小弟弟教誨。
怔了一怔,無鋒陷入了更長久的沉思,為了自己生存的世道向自己最為希望的方向發展?那什么才是自己最為希望和滿足的結果呢?消滅叛亂,擊退外侮,成為帝國的英雄?統一帝國,消除內憂外患,成為新的帝國締造者?還是作為為帝國開拓疆土的先鋒官,讓自己的名字作為永存寫入今后的歷史中?或者發展經濟,教化百姓,讓領地內百姓安居樂業,成為一個萬人稱誦的領主?
摔了摔頭,一時間無鋒也是茫然若失,這些目標是不是都太遙遠了一些,對自己來說,能否達到這些目標都還只是一種虛構的幻想,自己現在需要更多考慮的是如何在這個復雜艱險的環境中更好的生存下來,讓自己和自己周圍以及附從于自己的親人朋友戰友生活得更好,也許這才是眼下自己需要得考慮的。
看見眼前的男子臉上迷茫的神色漸漸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慣有的沉穩和深沉,那雙能夠洞測一切的眼睛慢慢的從遠處天際收回了目光,這塊土地上的一切皆在自己掌握之中,那自己的下一步該踏向何方呢?
瞅了一眼身邊睡得十分安穩的男子,一身薄衣的司徒玉棠心神不定的把目光望向帳頂正中的那一盞油燈,這是兩人第二次同床共枕,但他似乎很疲倦,在一圈散步之后,又在崔文秀的陪同下接見了來自莫特自衛軍的六名萬騎長,之后他的情緒變得有些低落,早早就進帳躺了下來,帳中只有一升草原上游牧民族慣用的胡床,雖然十分寬大,但司徒玉棠已然許久才拿定注意挨著他睡下。
大帳中十分安靜,偶爾可以聽見遠處帳外警衛的腳步聲,他似乎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那張平素無法猜度的臉這時候卻變得如此安詳單純,這就是自己的丈夫,那個有時候覺得野心勃勃膽大妄為而又心狠手毒狡詐陰險的他?悄悄襯起頭來,緊挨著這張在自己記憶中忽遠忽近的臉,這個人內心深處究竟想著些什么呢?他在夢中又會夢到些什么呢?一時間,兩張表情各異的臉在黯淡的燈光下忽明忽暗,無限遐思縈繞在司徒玉棠心頭。
就這樣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一陣隱隱約約的嘀咕聲從帳外悄悄傳來。
“大人今天有些疲倦,而且心情也不太好,要不等到明早大人起床洗漱后在通報他?”
“這恐怕不太好,大人對東線的局勢十分關心,早就說過來自東面的情況必須馬上報告他。”
“今晚大人是何公主殿下同宿,這時候打擾大人恐怕不太好吧?”說話的語氣也有些遲疑,畢竟上司對遠方來的軍情素來重視,鮮有過夜才報的,雖然這是在外視察,但一樣要求十分嚴格。
“恐怕不行,大人出來三四天了,東線形勢大人是每三天要聽一報,雖然有些晚了,但我想大人不會責怪的。”
聽得帳外爭論聲遠遠傳來,司徒玉棠悄悄披衣起身,瞅了一眼還在熟睡的枕邊人,司徒玉棠猶豫了一下,然后還是鉆楚了帳篷,“什么事?”
“哦,公主殿下,打擾您的休息了。有來自前線緊急戰報需要馬上稟報李大人。”來報的人大概來自軍事情報局,這是一支成立不久的專屬于軍方的情報部門,司徒玉棠對這個部門的活動有所耳聞,他們屬于自己夫君的絕對心腹,其他任何一個西北軍方和政府的官員都難以直接指揮這個部門,他們的首領直接受命于李無鋒。
“哦,很緊急么?那我去叫醒他。”司徒玉棠十分敏感,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現在正處于不尷不尬的位置上,當然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皇家公主身份帶來的,也與李無鋒的對帝國的立場有著莫逆的關系。
“呃,那就有勞公主殿下您了。”前來報告的人也十分乖覺。
當司徒玉棠將無鋒從睡夢中喚醒的時候,無鋒睡得正香,已經很久沒有這么香甜的睡上這么一覺了,昨日下午與司徒玉棠的一番對話似乎讓自己某種壓抑了很久的心緒得到了合適的宣泄,讓他心情也一下子放松了許多,對方那一番聽上去似乎有些含混不清的話語卻讓郁悶的心情一下子被挑開了一個口子,所有煩躁愁悶的心情也一下子隨著口子排泄了出去,所以才會讓他感到充分的松弛,也才會有這樣一場好覺。
看著燈下仔細閱讀信函的無鋒,司徒玉棠心中總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據她所知,自己這位夫君有一個專門的情報秘書,負責處理日常情報事務,而且那個女子還是江湖出身,居然能夠獲得他的絕對信任,除了說明二人之間的曖mei關系還能說明什么呢?司徒玉棠對這一點并不在乎,向無鋒這樣身份的一個男子,別說一個,就是十個八個也無人過問,也動搖不了自己的地位,但是讓司徒玉棠大受刺激的是,像情報事務這等重要的環節,自己作為帝國賜婚的公主殿下居然無法插得進手,卻讓一個來自江湖得下層女子占盡了上風,這如何不讓她感到惱火。
看完情報無鋒隨手將信函交給一直坐在一旁不語的司徒玉棠,“看看吧,你大哥終于開始顯露實力了,僅用了兩天就把太平軍趕出了滄州,現在整個燕云郡都已經回到了帝國手中,皇帝陛下已經通令表彰第一軍團的豐功偉績了。”
看見對方如此大方的將情報遞了過來,司徒玉棠也不客氣,說實話,呆在這西北,太平軍截斷了帝都通往西北的所有道路,她已經很久沒有與帝都進行正常的聯系了,而所有情報來源也似乎斷絕,她在西北似乎已經成了一個多余的人,想要獲得信息,她甚至只能從西北的民間報刊中刊載的消息來分析判斷帝國的形勢。
收服滄州固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情報上的另一則消息也讓司徒玉棠心中一震,林家大軍大舉增兵瀘江,并且在漢中盆地內不斷與朗家的軍隊發生沖突,林家甚至已經從三江重新抽調了兩個師團進入瀘江,看雙方的架勢,為了這漢中府的控制權,是非要在這上面碰撞一番了。
“一群不知進退的家伙,都什么時候了,還在為了漢中爭斗不休,有那精力合力對付卡曼人或者太平教該有多好?”恨恨不平的想著,司徒玉棠眼神也變了許多。
“玉棠,眼下大殿下已經攻取了滄州,而看樣子清河府也光復在即,我看中興帝國正當時候,三殿下現在也在五湖大舉攻伐,估計將馬其汗人和太平教逐出五湖也是遲早的是事,我在想,天水一府既然屬于河朔,也本屬三殿下領地,若是條件合適,我倒是覺得交與三殿下或者大殿下來接管更為合適,也免得朝中有些人總以為我李某居心叵測意圖不軌,你看如何?”無鋒像是相通了許多,大方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另外,若是時機成熟,我也想逐步將北原、隴東和西康也交與諸位殿下。”
面對對方立場突如其來的轉變,司徒玉棠一時間有些難以理解,他不是一直視地盤為生命,要想讓他退出一寸土地亦是難上加難,難道真是經過一晚上,他的想法真的豁然陡變?
目光深深的注視這對方,司徒玉棠試圖從對方臉上尋找出蛛絲馬跡,但見無鋒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異常,仔細思量再三,她才謹慎的答道:“若是你真有此心,當然是好事,不過兵家之事,瞬息萬變,中原形勢也許并非看上去那么樂觀,天水也好,還是其他三府,依我之間,目前倒也不必忙著交與帝國,正如你所說,交與帝國,目前帝國恐怕也難以守住,若是丟失,反而不美。只要你有此心,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