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林月心似乎才從某種恍惚狀態中情形過來,輕輕掠了掠被窗外清風拂亂的秀發,整理了一下有些迷亂的思緒沉聲道:“王大人,也許您的建議是出自您的真心,您的好意林月心心領了,但我和你家大人的事情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簡單,至少在目前來還談不上這一步,相信您也會同意我的看法,所以我想我們還是再來商討一下更切合眼前實際的合作方法更好。”
看到對方委婉的拒絕了自己的建議,王宗奚心中嘆息,看來對方現在是還是無法解開家族榮譽這個心結,對林氏家族來說,似乎用一個女性的婚姻來挽救三江的存在顯得有些過于下作,即便是雙方并無這個因素,但外界的輿論也迫使林家不能采納這個建議,林月心需要為其父兄作想,就不得不拒絕這個提議。
“月心小姐,既然您如此說,宗奚只好遵命,但其他條件恐怕就不太令人愉快了。”王宗奚還是盡量用委婉的語言來闡述自己的意圖。
“王大人,請盡管明言,月心已經有心理準備。”神色恬靜的淡淡一笑,林月心早已料到西北肯定會有苛刻的條件。
“那好。”王宗奚也不多廢話,從袖中取出一份卷軸交與對方,微微一笑道:“這是我們西疆都護府外務署提出的建議,如果月心小姐認為沒有問題,那我們的軍隊馬上就可以進駐江川和秦都,至于安順的防衛也不需要貴方負責。”
林月心粗略的瀏覽了一下對方提供的文件便點頭應允道:“好,我們同意貴方的條件,不過我想說明一點,貴方軍隊進入江川城的軍隊不得超過兩個師團,進駐秦都的軍隊不得進駐秦都府城,只能駐扎秦都府城以外的前線要塞,另外一旦前線形勢穩定我方覺得沒有必要在讓貴軍駐扎之時,我方可以隨時隨地要求對方撤離任何一地,貴方必須無條件服從。”
臉色窒了一窒,王宗奚沉吟了一下道:“月心小姐,請恕我直言,您這樣的補充似乎有些過分,您這是要我們西北軍為你們充當擋箭牌,我想······”
“王大人,請記住一點,利益交換中沒有哪一方是不勞而獲,我們已經承認三江附屬于西疆都護府,西疆都護府當然有義務保障我們的安全,否則我們和西疆統一關稅和市場又有何意義?我們林家連我們自身的榮譽都可以舍棄,難道西疆都護府就那么害怕犧牲?打仗就有流血犧牲,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難道久經戰陣的西北軍不明白這一點,那這支部隊的所謂赫赫威名暗道是靠嘴皮子喊出來的?還是李無鋒經歷的殺伐越多心卻越來越軟?”林月心態度逐漸轉為強硬,語氣也是極盡挖苦諷刺。
王宗奚也早就知道這一次出使沒有那么輕松,像這種冷嘲熱諷倒也在意料之中,面對少女的微嗔譏諷,他唯有苦笑以對。
李林密約的簽訂,終于結束三江林家和西北李家的長期敵對關系,雙方由敵人轉化為盟友角色,雖然雙方在短時間內都還未能進入各自的角色,關系也還未完全理順,但在馬其汗人強大的軍事威脅面前,所以細枝末節都暫時放在后面,確保現有陣線安全才是當務之急。
西北一方從三江林家獲得的利益其實是微不足道的,甚至大多一些是虛名,尤其是在林月心和李無鋒之間的關系沒有明朗化之前,這種關系更顯得虛無飄渺。三江郡(江川和秦都兩府)軍務接受西疆都護府指導,但西疆都護府并無直接干涉三江軍務之權,三江政務獨立,但向整個西疆都護府開放關稅和市場(包括金融市場),相對于只余下江川和秦都兩府的林家,這后面一個條件反而倒是對林家更有利,商業往來增加對財政已陷枯竭的林家也算聊有安慰。
西北軍將在最短時間內派遣最低不少于五個師團兵力幫助三江維護主權,短期目標是確保江川和秦都兩府的安全,長遠目標則是要收復被馬其汗奪占的華陽和玉山兩府,至于安順府地位問題,西北保證不干涉其政務,只負責防御事務,最終歸屬問題則等到三江局勢穩定后再行具體商談歸還林家。
李林密約的意義并不在于西北獲得了多大利益,而在于李無鋒獲得了一個幫助林家維持現有作為西北南部屏障地位的出兵理由。在西北內部,許多人反對出兵幫助林家維系現有地位,認為要么坐山觀虎斗,要么共同瓜分三江,這才是西北的最佳策略,他們盲目的相信現在的西北已經具有了能夠同時應付來自幾方威脅的實力,更有知悉內情之人擔心無鋒被兒女私情蒙蔽了理智,所以堅決反對出兵援助三江林家。
但李無鋒卻清楚的看到了西北現存的隱憂,一旦同時面臨卡曼人和馬其汗人這兩大強敵的軍事威脅,西北將沒有能力再承受任何其他一方的攻擊,而以西北目前所處的環境,呂宋人和羅卑人都還是不穩定因素,他們在西北遭遇困境時極有可能跳出來加入趁火打劫的隊伍,甚至西斯羅人都有可能由和睦相處變為兇惡的敵人,所以他不能坐視局勢演變到西北同時與兩大強敵正面相對的地步,那林家也就成了理所當然需要扶持的對象。
林家在三江扎根已久,人脈雄厚,民心也還算穩固,潛勢力巨大,馬其汗人雖然拿下了華陽和玉山兩府,但要想消化這兩地卻遠非吞并越京那般輕松。只要林月心主事,三江必然可以發動原有力量,策動兩地里應外合,使馬其汗人的同化和懷柔政策不能輕易得逞,而林家尚有十多萬大軍,只要給予一定扶持,必然可以成為西北抵擋馬其汗人的一塊堅實盾牌,為此,無鋒甚至認為哪怕歸還安順與林家,也要確保三江這面盾牌的穩固。
在密約一經簽訂后,無鋒立即發布命令,西北軍兩個近衛師團立即進入江川境內,而隨后西南軍團的三個師團也陸續進入江川和秦都境內,安順府的防御則交由西北軍團第三師團暫時承擔,而日夜兼程南下的西北軍團第四師團也沒有受北面戰局的影響繼續大步向南邁進,很快就穿過了漢中瀘江,從秦都向南直抵安順。與此同時,無鋒又下達了立即在緬地征集預備役士兵,組建西南軍團第五師團,負責整個緬地的防務。
進入江川的西北軍很快就與已經在華陽和玉山站穩腳跟的馬其汗大軍交上了鋒,而當第四師團進入安順后,第三師團也被推上了前線,和西南軍團一個師團與從南來襲的馬其汗先頭部隊在安順和玉山邊境地區展開激戰。
短短一個星期之內,西北軍五個師團在江川和華陽接壤地區,在江川和玉山接壤地區,連續與步步進逼的馬其汗大軍展開混戰,而三江軍隊中四個編制完備的最精銳師團也同樣加入了戰場,四十多萬大軍在幾府交界地區連續進行了幾場大規模會戰。由于三江方面軍與西北軍的配合缺乏默契,以及西南軍團的部隊經過重新整編還未接受過嚴酷的戰爭考驗,先前的兩個星期中,西北軍和三江方面軍接連失利,西南軍團有兩個師團損失大半,三江方面軍也有一個師團被擊潰,戰線一度推進到距離江川府城不足六十里地處。
好在隨后第三師團在南面成功的抵擋住了馬其汗人騎兵集群的沖鋒,并和三江方面軍進行了一次漂亮的聯合反擊,將馬其汗人在南面攻勢遏制住。而第一近衛師團在師團長宋天雄的率領下和第二近衛師團以及三江方面軍兩個師團攜手發起反攻,利用馬其汗人求戰心切的心理,誘敵深入,一舉殲滅了馬其汗人一個完整兵團,取得令人矚目的“漕魚溝戰役”,極大的挫傷了馬其汗人的銳氣。加上進入八月初,天氣越發酷熱,連馬其汗軍中也出現了時疫,雙方都被迫暫緩了下一步軍事行動,各自脫離了前線接觸區,戰局趨于平穩。
就在三江戰局進入曠日持久的拉鋸戰時,卡曼人在平陸府城與西北軍進行的攻防戰變成了一場令后來雙方都談之色變的“平陸墳墓”。后世軍事史書都無法更形象用語言來形容這場戰斗的慘烈殘酷程度,如果實在要選出一篇深刻刻畫這場戰役殘酷程度的語言,也許只有用后世被稱之為惜字如金的史學家吳漢在開國戰記中的一段敘述算得上準確:“是役畢,帝軍離,兵士十之存二,內垣斷墻毀,溝平舍白,血流漂杵,外,敵軍望墻心顫,不敢直視。有老兵歸,十余年后猶噩夢驚醒,瘋者數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