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賈政朝著他看過來,賈珍訕訕一笑道:“我那邊府里不比這邊,自從我爺爺起,就沒什么大的進項。這些年小侄掌家之后,更是一事無成,沒添一點進益不說,自己倒平白花費了不少。加上我父親求仙問道,每年也花了大筆的銀錢,因此我也拿不出多少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賈政還是有些不得勁,勉強問道:“那,不知珍兒能挪出來多少?”
“這,侄兒回去之后便仔細清點庫房,湊一湊,說不定還能找出四五萬的銀子出來,再要多的,怕是只能變賣家業了……”
賈珍一臉誠摯的道。
四五萬的銀子,對世上多數世家大族來說,都是天大一筆銀子。這個世道,銀子可是好東西,二十兩便足夠普通百姓一戶人家衣食一年。
若不是為了賈家的榮耀,他才舍不得拿出這么多銀子來。要知道,榮國府開銷比他府里還要大,兩府根基相若,他有多少家底,多少便能忖度榮國府現在還有多少家底。
這一次省親雖然能讓榮國府沐浴天恩,尊榮無限,但是也勢必要耗光榮國府所有的家資。他如今給的這些銀子,可從來沒有想過以后還能拿回來,所以,能咬牙說出這個數,他覺得他已經是很深明大義了。
哼哼,大老爺作為親兄弟,又是娘娘的親大伯,都只拿那么點銀子出來,我都已經多拿了三四倍,已經很夠意思了。
賈政聽了賈珍最后一句話,心里不自在。說什么變賣家業……他榮國府都不準備變賣家業,能讓人家寧國府為省親的事變賣家業嗎?
所以,雖然猜測寧國府絕對不止只剩這么點余銀,他也無法可說了。
“這樣的話,差的銀子實在有點太多了,怕是不能按照山子野老先生的圖紙施工……”
賈政有些頹廢。
沒出這件事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家挺富裕,從來沒為銀子的事操過心。如今他也算是嘗到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滋味了。
賈珍道:“老爺不妨再問問山子野,這蓋園子所需的花費能不能想法子降一降,畢竟這陡然要拿出大幾十萬兩的銀子,任是誰家也不容易啊。”
賈政搖搖頭:“我已經反復問過了,這省親時候的接待布置所需,可以想辦法減免一些不必要的,可是娘娘的行宮,實在是一分一毫都有舊例可尋,絲毫做不得假……
要是這件事辦的差了,不但娘娘臉上無光,便是我整個賈家也沒了臉面啊。”
賈珍也同意這話,作為賈家族長,當然希望賈家越風光越好,思索一下,他壓低聲音道:“若是不行,不妨與老太太商議一番,她老人家當了幾十年的老封君了,說不定有法子……”
“不行,如此豈是人子所為!”
賈珍話未說盡賈政便斷然拒絕。他明白賈珍的意思,賈母貴為榮國公夫人,又是賈家老祖宗,坐享富貴幾十年,行動上下無數人奉承孝敬,又沒有花銀子的去處,他老人家累積的私房體己,自當不菲。
“老爺說的是,是侄兒想差了,這樣的事,確實不該讓她老人家操心。”
賈珍見賈政態度堅決,心下遺憾。若是賈母愿意出資,那么想來就算還是不夠,差的也不會太多,再想辦法籌措就比較好辦了。
只是賈政不愿意,他也不敢慫恿。不然傳出去,一個不敬不孝的名頭他可受不住。
反正這件事,最該操心的還是賈政,他不過從旁出謀劃策。
賈珍不說話了,場面暫時陷入沉默,大家都在尋思計策。
賈寶玉在一旁,沒開口。
他不知道為什么賈家建造大觀園會差這么多銀子,那原著里也沒看出來賈家在建造園子的時候捉襟見肘啊,相反,倒是看出許多人從中中飽私囊......
不過這件事在他看來其實也沒多麻煩,雖然他現在也是個窮鬼,但是以賈府的根基,籌措個二十萬兩銀子什么的根本就不難!
賈政現在不過是既想要體面,又想事情辦的好看,就是所謂的里子面子都想要。
實際上,要么就在現有的銀子基礎上,將園子的檔次降一降,要么就放下身段,將府里的什么古董珍玩、珠寶首飾、名人字畫等等,凡值錢卻又不那么必要的東西清理幾批出去,隨隨便便都是幾萬兩銀子,要是還不夠,田莊、鋪面這些東西更值錢,也賣掉一部分,不也就夠了。
只是在賈政等人眼中,變賣家業是衰敗的象征,是不孝的舉動,所以眼睛都只瞄在現銀子身上。
殊不知,像賈家這樣的權貴名門,銀子永遠都是留不住的,都在年歲的積累之中慢慢變成了固定的家資。
賈寶玉自然是不想賈政等人選擇第一種方案的,好不容易穿越一回,他還惦記著他的大觀園,他的怡紅院,怎么能忍心心中的“夢幻之地”被人莫名其妙給降了檔次?
所以,賈寶玉決定,讓賈政變賣家產......
反正,就算現在變賣了,也不過是換種方式投資到大觀園中,對賈家的總體根本沒有什么損失。
嗯嗯,可以預見,賈政肯定會罵人,不過他相信,他最終能點醒賈政,這就是最簡單,最有效的辦法。
“老爺,我覺得......”
賈寶玉剛剛開了個頭,小廝通稟說門外有個叫做李牧的人求見。
賈寶玉頓時被打散了思緒。
李少游?他為什么來找自己?
雖有疑慮,賈寶玉還是決定見一見,畢竟兩人之間也算是朋友。
因此叫小廝把人請到自己的書房之后,便向賈政請辭。
賈政略問了一句李牧是誰,賈寶玉簡單回答,賈政也就沒說別的,讓他自去。
賈珍看著賈寶玉的背影,笑了笑,道:“寶兄弟這一年來變化不小,如今都能會賓待客了。”
賈政輕輕哼了一聲,說實話,因為賈元春和賈寶玉這一雙子女,賈政這幾個月來可沒少聽見別人的稱贊和奉承,他從最開始的老懷大慰,慢慢的有了一些免疫力了。
元春且罷,自小就乖巧懂事明理,至于賈寶玉,說真的,到現在他都還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以前那個頑劣不堪,百教不改的孽障到底哪兒去了?
很多時候,賈政甚至會想,這個一點不怕他,甚至隨時表現出一副比他老子還要聰明的混賬小子,真的是自己的兒子?
賈政的這種不說話,被賈珍理解為無言的驕傲,他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侄兒有一個想法,不知老爺可愿意一聽?”
“你說。”
“按老爺之前說的,為娘娘省親蓋園子,差了二十多萬兩銀子,就算加上大老爺和我這邊的,所缺依舊十分巨大,我們家自然是拿不出這么些銀子來了。
既然暫時拿不出,最好的法子莫過于借......”
賈政道:“找誰借?誰又輕易拿的出這么多的銀子。”
“呵呵,別人自然不行,可是薛姨太太家,世代皇商,對他們家而言,區區二十來萬兩銀子,自然是輕易就拿的出的......”
賈珍笑著道。薛家有錢,薛家很有錢,這一點不但他們知道,賈珍相信,自太上皇壽宴之后,估計稍微有心一點的人都知道了。
畢竟薛蟠親鑄的那一尊價值萬金(萬金指的是白銀萬兩,金萬金方指萬兩黃金)的金佛賀禮,在當日還是引起不小的話題的。
賈政原以為賈珍是有什么好的主意,原來是這個。
說實話,他之前也想過,畢竟家里住著一個大金主的親戚,任是誰缺銀子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想到。
但是賈政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先不說這么多銀子,薛家愿不愿意借,單就以禮數而言,人家薛家千里迢迢進京,不住自己家宅,顧念親戚情分暫居賈府,這是何等的信任,你卻去找人家借銀子,而且一借還借這么多,成個什么道理?
傳出去還不成了賈家趁火打劫了?
萬一要是弄不好,人薛家多心了搬出去,不但兩家親戚不好做了,賈家的名聲也成了笑話。
再有一點,賈政也拉不下臉面去找外人借銀子。
“珍兒說的輕易了,二十萬銀子,任是誰家都要慎重對待,輕易誰又能借出去?而且,薛家雖然頗有財富,但是如今畢竟住在府上,這個時候開口,豈非有脅迫之意?此事萬不能為。”
賈政一味的搖著頭。
賈珍知道賈政有些迂腐,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何辦得成事?
“老爺誤會侄兒的意思了,世上之事,換個法子與方式,或許就不一樣了。
就比如現在,咱們這么白巴巴的去找薛家說要借銀子自然是不妥,不過,若是薛家自愿資助,借銀子給我們,那情況自然是不一樣了,說不定還能借此增進兩家的關系呢......”
“哦,這怎么說?”
賈政詫異,若無條件,誰會自愿借那么多銀子給別人?
賈珍神秘的一笑:“聽說,薛家姨太太對寶兄弟十分疼愛,若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