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
榮國府,鳳姐院,一陣長長的嬰啼響起。
平兒趕忙丟下手中的工作,沖進暖閣,將小床中的女嬰抱起來。
“哦哦哦,不哭不哭”
平兒溫柔的聲音并沒有令小家伙消氣,一聲更比一聲高的哭聲綿綿不絕。
王熙鳳本來正在里間的床上輾轉反側,初時還能忍受,過了一會,終于還是被這煩人的聲音惹惱火了。
她坐起來,叫道:“她又怎么了?”
平兒將女嬰抱進來。
“不知道,興許餓了吧”
平兒見小家伙一個勁的往她懷里拱,故而如此道。
“既然如此,怎么還不叫奶母來喂她,天天哭天天哭,煩死了。”
“奶母今日她娘家母親過壽,她給請了大半天的假,預估要晚上才能回來,奶奶怎么忘了?”
平兒溫和的回話,然后看王熙鳳頭發凌亂,氣惱傷神的模樣,她又忍不住笑道:“誰還不是這么小過來的,奶奶最近怎么這么火氣大?她可是奶奶九月懷胎,好不容易才生下來的呢。”
“要不是看在這個份上,我早把她扔出去了!”
王熙鳳沒好氣的道,不過話雖如此,她還是對平兒招招手,平兒便把孩子給她。
“哇哇”
“你啊!”王熙鳳看她臉上流淌著小淚,仍舊不管不顧的張嘴嚎叫,沒好氣的在她臉上點了一下,臉上到底流露出母親的光輝。然后給平兒一個眼神,便撩開衣襟,給小家伙喂奶。
平兒出去把門關上了。
王熙鳳少有給孩子喂奶,加上身子久旱,此時不免覺得有些心浮氣躁,麻癢難耐。
抬頭看見平兒關門回來之后就直勾勾的瞧著她,便罵道:“小蹄子瞎瞧什么,你自己沒有?”
平兒頓時把頭偏轉,不給這剛剛嘗到婦人難熬滋味的人一般見識。
不過心中仍舊忍不住嘆了一聲:真的好大呢
吃飽喝足,兩三個月大的小家伙便心滿意足了,不一會就陷入甜甜的夢鄉。
王熙鳳把她放在身邊,然后又叫平兒將小面的玻璃鏡拿來,對著鏡子整理了妝容,又仔細照了照。
“平兒,你有沒有覺得我的皮膚變糙了?”
平兒道:“沒有啊,奶奶膚色細膩,光彩明媚,可是世上一等一的美人兒,又正值青春美麗,哪里就會糙了。”
“你這小蹄子就會哄我高興。”
王熙鳳笑了笑,忽然瞧著平兒,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臉色認真的道:“你這小蹄子,一年到頭也不比我清閑,怎么倒不見你有一點點變化,別是,你背著你家二爺在外面養了野男人沒讓我們知道吧?”
平兒頓時羞的滿臉發燙,怒道:“呸,這種話也就你這不要臉面的人才說的出來!”
王熙鳳看平兒臊了,也就呵呵一笑。
心想,這妮子一年到頭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蕩,隨叫隨到的,應該也沒機會干這樣的事。
那么,這些年她怎么熬過來了呢?
想起自己這段日子來的各種心煩意亂,晚上都睡不著覺,王熙鳳心中不由暗自吃了一驚:
難道,自己竟然是傳言中的那等不成?
王熙鳳打了個寒顫,她才不信自己是那樣的人。
自己只是體質和別人不一樣!
“對了,平兒,你家二爺上回來信說,多早晚能回來?”
“沒說具體的時間,林姑老爺是九月初三巳時歿的,二爺要幫著林姑娘收拾喪殯等事,隨后還要護送林姑娘扶柩回蘇州下葬,如此一番折騰下來,怕是要翻了年才能趕回來呢。”
“這么久啊”
平兒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發現自家二奶奶面上的神色,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奶奶若是身子不適我明兒出去幫奶奶買兩件玩意兒,興許就好了。”
王熙鳳頓時臉頰一紅,同是女人,她如何不明白平兒的意思。沒好氣的白了平兒一眼,忽地反應過來:
“你屋里是不是藏著那種玩意兒?”
平兒頓時臉上一僵,背過身去:“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扯那么多干什么,當我愿意給你弄那些東西!”
王熙鳳見平兒如此,心中難得的竟生出一抹愧意來。
這丫頭對自己忠心耿耿,以往,自己是不是對她太苛刻了?
“好平兒,難得你一心為我好,等以后你二爺回來,我也不拘著你了。
若是你也能和我一樣,生下個一兒半女,將來,也好有個依靠”
平兒一愣,回頭看著王熙鳳認真的臉色,忽地心生感動。
二奶奶,到底心中還是疼我的。
只是
平兒內心卻知道王熙鳳究竟是什么樣的人,這話不過是一時高興才如此說,她卻不會當真。
她也不敢當真。
任何威脅到二奶奶地位的人和事,二奶奶都會毫不留情的掐滅。
自己,也早就絕了那個念頭了。
主仆兩人一時陷入沉默,忽然聽見外面有點吵鬧起來,王熙鳳便高聲問了一句。
丫鬟跑到落窗下回道:“二奶奶,寶二爺回京了!”
王熙鳳和平兒頓時一驚。
得,這位寶天王回來了,家里要開始熱鬧了!
賈寶玉整理了一下衣著,下了馬車,跨上茗煙牽過來的馬,猶豫了一下,回頭囑咐道:
“等會我或許會進宮,你先帶著她們回府
算了,先不要讓她們進府,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等茗煙回應之后,賈寶玉便不再多言,打馬往前走,來到二皇子的欽差御輦之前。
“子衡來了。”
二皇子微笑著說了一句。賈寶玉拱手一拜,然后道:“殿下召我何事?”
“馬上就要進京城了,不知子衡有何感想?”
“感想談不上,只是離京半年了,有點想家中的親人長輩了。”
“呵呵呵,子衡不老實了。說什么思念長輩,我看就是思念表姐還是表妹了吧?”
賈寶玉搖頭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玩笑一句,二皇子又道:“還有,子衡此次立下如此大功,難道就不關心朝廷會如何封賞?”
賈寶玉搖搖頭:“子衡不敢居功,一切都是殿下有意栽培,否則,我又何德何能,能夠立下這些許微功。”
二皇子笑了笑,雖然知道事實并非如此,但是他還是不禁為賈寶玉的謙遜,知本分所滿意和高興。
也只有這樣的人,將來才能走的長遠,才值得本殿下用心扶持,將來引以為臂膀。
“子衡放心,我心中已有謀劃,此次回京,結果,定然不會讓子衡失望便是。”
賈寶玉看了二皇子一眼,其臉上已經沒有在泰安之時的那種落魄和失意。
似乎,一下子又和去年在太上皇壽宴之上,看見的那個溫文儒雅,胸有成竹的二皇子一樣了。
“如此,便先謝過殿下厚恩了。”
二皇子點點頭,沒再多言,抬頭遙望城門,笑道:“子衡以為,朝廷會以何種陣仗迎接我等?”
迎接的陣仗,關系著朝廷對于二皇子一行最直觀的評價。
“在下不知。”
心中雖有判斷,但賈寶玉不會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