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尹是個看起來十分精明的老頭,他親自出來迎接的賈寶玉。
“哈哈,不知道賈將軍駕臨,本府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打著一道官腔,順天知府熱絡的迎上來。
賈寶玉率先拱手一禮:“下官表兄被宋大人手下的差役拿到了府衙之內,還請宋大人行個方便,允許下官前去探視一番。”
賈寶玉的直接令宋知府略有些尷尬,不過他還是立馬轉換語氣道:“薛蟠的事本府已經聽聞了,非是府衙不給賈、薛兩家顏面,實在是眾目睽睽之下,又有吳家大公子親眼看見佐證,本府也是很為難,不得已這才同意暫時將薛蟠收監,待得日后水落石出,定然還薛蟠一個公道。”
“吳家大公子?宋大人的意思是,吳家大公子吳凡在這里面做了目擊證人?”
賈寶玉直接抓住了宋知府言語中的要害。
宋知府似乎什么也沒察覺,他依舊呵呵笑道:“正是吳大公子,不但是吳家大公子,親眼看見薛蟠縱奴行兇的人很多,他們都要求官府嚴懲兇手。”
賈寶玉沉吟片刻,拱手問道:“請問宋大人,對方是當場被打死了嗎?”
宋知府一雙矍鑠的老眼中贊許之色一閃而逝,隨即公事公辦的語氣道:“聽下面人回說,那人是回了下處,不到一個時辰就死了。
不過仵作已經驗過死者的尸體,說其確實是因為被人毆打,內臟出血致死,人如今已經被抬回府衙”
宋知府一邊說,一邊親自領著賈寶玉來到府衙之內的地牢,期間賈寶玉自然抓住機會問了幾個問題,宋知府都十分友善的與他說明了。
“按照規矩,親屬探監的時間只有一刻鐘,還望賈將軍遵守,莫讓本府為難。”
賈寶玉誠懇的一拜:“下官清楚,另外多謝宋大人不吝相告,這個人情,在下記住了,日后宋大人若有差遣,在下定然無不從命。”
“呵呵呵。”宋知府頓時笑了。
他為什么從后堂跑出來,目的便是為了不得罪賈家和薛家,順道再賣個人情。
如今目的已然達到,他也不再多言,讓一個牢頭領賈寶玉等人下去,他就回去了。
順天府內的地牢與別處沒有太大的兩樣,只是更寬敞一些,條件設施也更完善一些而已。
隨著牢頭的殷勤帶領,賈寶玉很快就見到了薛蟠。
薛蟠顯然是這輩子第一次吃牢飯,一看見賈寶玉就跟看見了活祖宗一樣,哭爹喊娘的叫了起來。
賈寶玉看他身上并無傷痕,住的房間也算是比較干凈的,沒有遭過凌虐的樣子,這才放心一些,開始詢問他早上的具體情況。
“情況,沒什么情況啊,就是那老頭上來要錢,我不給他他就賴著不走,我自然要叫人把他趕走,就這樣啊。”
“真的就只是趕走?”賈寶玉狐疑道。
“呃,那個手底下人沒輕沒重,可能,可能打了他幾下”
賈寶玉頓時不悅道:“我告訴你,人確實已經是死了,又有那么多人看見你當街行兇,你若是不把具體的情況和細節告訴我們,我們如何救你?人命關天的事你真的以為就只是說說而已?
我來看你的時間只有一刻鐘,你要是不關心自己的死活,你就只管遮掩胡扯!”
薛蟠一聽,頓時面色慘白的叫道:“寶兄弟,你一定要救我啊,我可不想給人賠命”
“不想賠命就快說。”
薛蟠趕忙開動自己粗笨的腦筋,開始講述自己今早上的經歷:
“今早我從錦香苑小翠和小紅的身上爬起來,感覺腰酸背痛的,然后我就沒耽擱,叫人扶著下樓吃了個早點”
賈寶玉真想一斧頭砍死他:“說重點!”
“不是你叫我說詳細點的嗎?”
薛蟠感覺很委屈。
賈寶玉深吸一口:“說你打人的時候具體是什么樣一個狀況,說了什么話,周圍有些什么情況。”
“哦,你早這樣說嘛。
我當時騎馬到了結義坊,一個衣裳穿的破破爛爛的老頭就上來討賞,本來我看他可憐,也準備賞他幾個錢,誰知道他一上來就問我要十兩銀子,他奶奶的,老子昨晚上的花銷總共才十兩銀子,他一個臭要飯的就敢獅子大張口?
我自然沒理他,只是他還一直纏著我的馬,我就叫人將他轟開真的,一開始我真沒想打他,只是他被我手下的人轟開之后還要叫喊著求我給他銀子,我這才惱了,讓人打了他一頓他就老實了。
誰知道他那么不經打,比馮冤那死鬼還不經打,只打了那么兩下,他就死了。”
賈寶玉默然以對,真要是一個普通要飯的,能開口要十兩銀子?薛蟠這個蠢貨!
聽他這么一說,賈寶玉有八九成的把握,他肯定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當時你周圍是什么情況,可有看見吳凡?”
“吳凡?誰看見那個囚攘的了。”
賈寶玉繼續一副看白癡的樣子看著薛蟠,宋知府的口中,吳凡可是最重要的目擊證人。
賈寶玉敢篤定,吳凡當時定然就在附近。
想起在熙園的時候,薛蟠和吳凡可是磕過一回,結過仇,賈寶玉已有了幾分猜測。
“把你們當時說過的話重新說一遍。”
賈寶玉讓薛蟠重述當時的話,薛蟠倒是很聽從的仔細回憶了一遍。
“你是說,那個老頭讓你給他銀子是為了給他孫女看病,那你當時可有看見他孫女?”
“沒有啊,誰知道他說的真的假的,這年頭,那些騙子最喜歡這樣騙人了。”
薛蟠對于賈寶玉的關注點一點不以為意。
賈寶玉懶得和他解釋,真假且不論,至少,對方當時能這么說,有五成以上的可能,對方真的有一個孫女!
這年頭,又沒有什么攝像頭和高明的偵測手段,要查案,主要就得從人入手。
“哈哈,我來了。”
火紅色的身影沖進了榮慶堂,對著上首的賈母和王夫人拜了拜,然后就走到迎春等人身邊:“迎春姐姐,探春姐姐,惜春小妹妹。”
正是史家大小姐史湘云。
三春姐妹見活潑可愛的湘云來了,自然也笑著招呼了她。
“聽說愛哥哥回來了,還升了官兒了,怎么沒見他,難道是當值去了?”
湘云好奇的問道。
迎春等就不好說話了。
湘云見狀,并不細淡卻清晰柔順的一雙眉頭頓時皺起。
“怎么了?”
上方賈母道:“好了云丫頭,你先和你迎春姐姐她們別處去玩一會,我和太太她們先說會兒話。”
湘云雖然不解其意,但是迎春等都起身告辭,她也只好跟著走了。
之后,她才從迎春等口中聽聞薛蟠當街打死人的事。
“天啊,他怎么又把人給打死了??”
不提湘云的驚詫莫名,榮慶堂內,賈母也是十分不悅的道:“這么說,他是真的把人給打死了?”
王夫人連坐也不敢坐了,只站著回話,并將薛家傳回來的消息又說了一遍。
“我記得,去年還是前年,他在金陵的時候,就害過人命了?他究竟還能算個人不曾,怎這般混賬?”
賈母沉聲道。
薛蟠名聲不好,賈母十分不喜歡,薛家到賈府一年多了,她一次都沒招見過薛蟠,就只她過壽的時候,遠遠地看過薛蟠一眼,有些微印象。
見賈母生氣,王夫人不敢大聲說話,只低聲回道:“許只是無心之失”
“哼,什么無心之失,不過是仗著家里的財勢,在外面囂張跋扈慣了,連人命也不放在眼里,所以想打哪個就打哪個,終究是給自己作出禍來!”
賈母一邊說,一邊更加生氣了。
“作出禍來就罷了,還要連累寶玉去給他跑腿?你們誰叫寶玉去的?”
賈母質問道。
王夫人、李紈皆站住不敢說話,還是王熙鳳道:“老太太先別生氣,并非太太派寶兄弟去的,太太那么心疼寶兄弟,怎么會讓他去沾染這些事,只是剛好消息傳過來的時候,寶兄弟也在場,他自己主動就應承了。”
聽說是賈寶玉自己去的,賈母的怒氣才略微消散一點,然后就沉聲道:“往常我還覺得你眼光不錯,我也覺得寶丫頭不錯,聰明懂事,只是攤上家里這么一個哥哥,也絕非良配,以后,不許再提和薛家的婚事。
我們家不是欠他們家二十萬兩銀子嗎,正好昨兒寶玉抄了那么些奴才的家,也抄出些許銀子來,你立馬去典當二十萬出來,還給薛家。”
賈母生氣,沒有人敢逆著她說話。
王夫人心中雖同情妹妹,卻也不敢此時給她們說話。
這時候就看出王熙鳳的作用來了,只見她呵呵一笑,道:“銀子是借薛家的,自然是要還,只是老祖宗,你看人薛家剛好出了事,咱們家就這么急著還銀子,豈不是顯得我們家太急功近利,一點人情也不顧了?”
賈母道:“誰說的,我只是說不能讓寶玉以后攤上這么個大舅哥,又沒說不管他們家的事。他這糟心事,雖然我很看不得,但若是有需要,我們家,還是要幫襯的。
你以為就你聰明知恩義,我就是那無情無義的?”
王熙鳳呵呵笑道:“是我自以為是了,老祖宗自然萬事比別人慮的周到,我這半桿子水平,怎么敢和老祖宗比呢。”
賈母冷笑一聲,倒也笑了,然后道:“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就先別忙著還銀子,等過陣子這件事過去了再說吧。”
“是,老太太慮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