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元景沭臉色一拉,隨即也不再看賈寶玉,回頭,開始調整自己的氣息。
好半晌之后,他方張弓搭箭,費盡全力一箭射出……
雖然隔著老遠,利箭擊中箭靶的聲音還是穩穩傳來。
眾人打眼望去,然后紛紛驚疑出聲。
中了,而且,貌似還射中了中心圈。
南安王也是頗為詫異,給了身邊的隨從一個眼神,那隨從便連忙跑上前去,而后回來,大聲道:“景沭世子射中七環!”
“嘖嘖,居然第一箭就射中七環,景沭世子果然箭術不凡。”
“確實是,八十步一箭射中七環,實乃天賦異稟……”
很多人都對這個成績表示了佩服,特別是之前已經上臺射過的人,更加知道八十步靶的難度。
元景沭看到這個結果,心下大松一口氣。隨即便得意起來,挑釁的看了賈寶玉一眼。
不過賈寶玉此時卻沒有看他,而是默默坐著喝茶。
“你就裝吧,到時候看你還怎么裝!”
心中暗罵一聲,元景沭也不再多想,準備趁勢追擊,拿下更高的分數,最好是嚇得賈寶玉都不敢上臺,那才好呢。
可惜,或許是懷著這樣的心態,第二箭只射了一個六環……
雖然也算好成績,但是比起第一箭畢竟退步了。
于是他默默調整心態,最后一箭,居然破天荒的射出一箭八環!
場內頓時爆發一陣驚呼聲,八環是絕對的好成績了。
整個八環在箭靶上的范圍,也就比成年人的拳頭大不了太多,而能在八十步外射中,除了天賦和勤學苦練,還要有一定的運氣才行。
南安王爺感嘆道:“景沭世子箭術不凡,將來若是從軍,必能光耀鎮國將軍府門楣。”
“王爺厚贊了,景沭愧不敢當。”
元景沭心情澎湃。
八環,他在家里面練習的時候也不是經常射中,沒想到居然在比試的時候射出來……
這下,看你賈寶玉還敢不敢上臺來!
心中雖然得意的要死,但是表面上,他還是做出謙虛的樣子。
但是他謙虛的樣子只對南安王爺,在他轉身看向賈寶玉的時候,瞬間又變成那張揚、挑釁的神色:
“靖遠伯,該你了!”
他好整以暇,等著看賈寶玉的笑話。
賈寶玉撇撇嘴,最后喝了一口茶。
“怎么,堂堂禁軍都虞侯,一等伯,居然不敢下場?你要是不敢只管說一聲便是,本世子也不為難你,不過,今日這場比試可就算我贏了。”
元景沭得意洋洋的道。心里又想,之前怎么忘了提比試的賭注了。
現在提,怕是他也不會答應了。
心中好大的遺憾。
他這般勝券在握的樣子,令其他人都不說話了,轉而看向賈寶玉。
他們都很想看看,這個在京城極負才名,又身居高位的賈寶玉究竟有沒有真才實學。
或者說,他會怎么應對來自元景沭的刁難。
賈寶玉終于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袖,慢慢抬頭,看了一眼眾人的反應,然后才看向元景沭,疑惑道:
“世子為何如此激動,就算我才疏學淺,及不過世子。
但是我要是記得不錯,剛才世子三箭也才射出二十一環呀,并沒有超過嘉城伯爵府的二公子,怎么就一派完勝的樣子呢?”
元景沭面色一窒,他剛才真的以為自己已經贏了比試,不論是賈寶玉,還是那匹戰馬。
此時心中默算了一下,他尷尬的發現,自己三箭加起來也剛好二十一環,與嘉城伯爵府的錢公子平齊。
他看了一眼錢公子,而人家顯然也看見了他之前的得意之態,只是對他冷笑一聲。
心中頓時一陣惱怒,卻不好發作,只能回頭,沖賈寶玉道:“本世子何時說過我已經贏了比賽了?
現在是我和你的比試,你要是真有本事,就上來,射出比我更好的成績,本世子便服你!”
賈寶玉呵呵一笑,終于一甩衣袖,準備上前。
馮紫英道:“子衡……”
賈寶玉制止了他的話,笑道:“我有把握。”
馮紫英一愣,隨即默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不再言語。
“我還以為你不敢上來呢!”
臺上,元景沭看賈寶玉一派氣定神閑的走上來,冷笑道。
裝,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
賈寶玉沒理他,從旁邊侍從的手中接過硬弓,輕輕掂量了一下,忽然小聲對元景沭笑道:“你剛才是不是有些后悔之前沒有定賭注?”
元景沭眼睛一張,以極其不自然的話道:“不知所云……你到底射不射?”
“呃,射,射…”
賈寶玉嘴角一抽,覺得有些可惜。
不過一想面前這貨肯定也沒什么油水,又大庭廣眾之下,倒是不好太欺負他。
因此不再遲疑,張弓搭箭,瞄準正前方那因為離得太遠而顯得十分渺小的箭靶。
隨即星目一凝,那箭靶就像是在他眼中猛然張大了一般。
賈寶玉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嗖”,弓上箭矢如流星般急速射出……
因為他幾乎沒做準備動作,從張弓搭箭到箭矢離弦,只兩個呼吸不到,以致于好些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那一聲銳利的箭矢中靶聲傳來,才把他們驚醒。
大家下意識的抬眼望去,遠處的三個箭靶上,空空如也!
怎么會,剛才分明聽見箭矢射中了的聲音呀,一些人暗自疑惑。
元景沭本來也被賈寶玉毫不猶豫的姿態唬了一把,此時抬眼望去沒看見箭靶上有箭,他頓時大松一口氣,隨即忍不住大聲笑道:“哈哈哈,堂堂禁軍都虞侯,沒想到箭術居然如此差勁,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他自然有理由高興,箭沒中靶,表示零分。
他已經能夠想象得到賈寶玉成為了此次秋獵一個笑話之后的場面了。
只是,他的話音剛落下,立馬就有王府的侍從在遠處大聲叫道:“靖遠伯,硬弓,八十步,九環!!”
場面瞬間有些安靜下來。
南安王都站了起來,質詢道:“多少?”
遠處查驗成績的一個侍從小跑回來,大聲說道:“靖遠伯的箭正中靶心,穿靶而過!”
“當真?”
“千真萬確,小的們已經查驗過了,確實是穿靶箭,而且正中靶心!”
侍從有些激動的解釋道。而那邊的主事似乎也知道貴人們肯定有疑慮,已經將靶取了下來,正由兩個人抬著送回來。
如此情況,大家都知道,應當是真的了……
于是,大家都拿看怪物一樣的表情看著賈寶玉。
一箭中靶心,本來不是太過罕異的事,軍中許多神箭手都能做到。
但是,賈寶玉是國公府出身的呀,他才多大?
還穿靶而過,他不是書生么?
揮斥方遒的書生,也能一箭穿靶?
作弊了吧……
面對眾人的審視神色,賈寶玉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那個,一不小心,力氣用大了點……這個不用陪吧?”
箭靶已經被送回來,絕對不相信的元景沭已經急不可耐的跳過去親自查驗了。
不過,從他始終沒有出聲就可以明白,沒有任何差錯。
八十步,一箭正中心穿靶,九環!
“哈哈哈,不用不用,靖遠伯真乃我大玄百年難得一遇之奇才!不但詩詞文章做得好,沒想到這弓馬之道,也有如此驚人的造詣,實在令人大開眼界,大開眼界!”
南安王大聲笑道。
雖然他也覺得此事有些詭異,也有種淡淡的嫉妒之意,但是他畢竟身為王爺,不至于表露出來。
而且話說回來,經過賈寶玉這一箭,今日他舉辦的這個箭術比賽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說不定,還能傳到太上皇和皇帝的耳中,那樣,也就不防他將自己心愛的戰馬拿出來做彩頭了。
繼南安王之后,許多人都對賈寶玉發出溢美之詞,除了元景沭同學。
但是賈寶玉也不是很關心他,他只是笑道:“那我可以開始第二箭了么?”
“當然,當然!左右,還不快換靶,所有的靶,全部換成新的!”
在南安王一聲令下,嶄新的靶重新被安裝在靶樁上。
賈寶玉在射第二箭之時,其實有考慮略微藏拙,故意射偏一點,以免鋒芒太露。
木秀于林之事,他自然也明白。
但是轉念一想,其實他早就已經是林中秀木了,不然,也不至于三番兩次有人想要刺殺他!
既然如此,還不如鋒芒畢露。
至少,他現在的主要靠山太上皇并不會忌憚他的鋒芒兒,反而會因此更加欣賞他!
觀太上皇的氣色,至少再活幾年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到那之后的事,誰能說的清呢?
因此將閑念拋去,將全身意念集中在眼中,于是在場內鴉雀無聞的境況之下,又是兩箭皆中靶心。
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和第一箭唯一的區別就是,后面兩箭并沒有穿靶,箭矢都是直挺挺的插在箭靶上,對眾人的視覺震撼,更加直觀。
在場的宗室子弟、勛貴子弟、外戚子弟等等,都已經無力再說什么。
此時他們的腦海中,唯一盤桓的只有兩個字:
妖孽!
都說國之將亂,才有妖孽,如今大玄四海升平,河清海晏,居然也能出這這么個妖孽!
這么感慨之余,許多人也不禁心想,要是自己也有這般實力就好了……
但也只是想想,絕大部分人都知道,拼盡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比得過賈寶玉了。
人,還真得認命!
不過,當他們抬眼看向臺上連射出三箭九環的賈寶玉,發現他在創造如此一項壯舉之后,面上并無任何得意與竊喜之色。
有的,只是微微的,如風一般的笑容。
他就簡單如常的應對周圍朋友對他的贊美,顯得那么云淡風輕。
對比一下此時已經面色陰沉如黑鍋,與之前的得意完全不一樣的元景沭,大家又覺得,似乎是應該的。
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文武雙全之奇才這個稱號,也才值得人尊敬、崇拜。
靶場設在南安王府別院正門之前,在別院之后,還有一座小小的閣樓。
此時閣樓之上,正有一女子佇立在上頭,眺望著前面的盛會。
她是南安王之妹,因為是女眷,不能出去拋頭露面,只能躲在這里觀望盛會。
賈寶玉身姿挺拔勻稱,今日也沒有披甲,只是著的閑時儒袍,顯得異常的玉樹臨風、英姿不凡。
幾乎一出場,就把她的目光吸引了。
她立馬就命自己的貼身侍女去打聽賈寶玉的消息……
當得知就是聞名京城的賈寶玉之后,她顯得開心又失落。
開心的是賈寶玉人如其名,傳言無誤。
失落自然是,如此多情郎,卻姻緣已定……
雖然如此,但也并不妨礙她多看幾眼,多欣賞幾眼……
她看見賈寶玉上臺射箭,也看見了別人包括自己大哥在內對他似乎都十分推崇。
等到侍女再次上來,把賈寶玉與別人比試,接連三箭正中靶心,以滿分二十七環的成績完勝別人之時,她聽得愣了、癡了……
當侍女關切的聲音把她喚醒之時,她長嘆一聲,道:“既不能得,又何以教我遇見?
此生若是不能覓得如此良人,余生皆憾。
罷了……”
說完,她最后向下望了一眼,然后扶著木質欄桿,失魂落魄的走下閣樓。
侍女雖然不解自己小姐為何突然不高興了,也不敢追問,只得連忙收拾好東西,追著小姐下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