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門之下,數騎人馬疾馳而來。
“來者何人!”
“我等乃二皇子近衛,有十萬火急之事,煩請將軍快開城門!”
城樓之上,守將一聽是二皇子的人,立馬命開角門。
二皇子早上才率大軍離京,這個時候派人回來,必定是大事,他可不敢耽誤。
“敢問使者,究竟有何十萬火急之事?二皇子現在何處,可有救出太上皇?”
此時太上皇、皇帝、二皇子等人都不在城內,守將大膽攔住近衛,問了一句。
“鐵網山有變,河間王弒君篡位,軟禁太上皇。二皇子讓我等傳信回京,以防逆賊偷襲京師,事態緊急,告辭!”
近衛們顯得十分緊張、鄭重,語速也十分快,使人一看就知道事情的緊要性。
守將有些發愣,直到馬蹄聲遠去他才漸漸回神,喃喃道:“完了完了,變天了”
一會反應過來,他急得大聲喊:“快,關城門,快關城門,謹防逆賊偷襲!”
京城數里之外,二皇子和陸無為并駕齊驅,直到看見京城高大的城墻在月光的照耀下冒了頭,才放緩一些。
“殿下,京城馬上就到了。”
二皇子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
陸無為道:“殿下放心,這么短的時間,鐵網山是不可能反應過來的。
就算他們能反應過來,也追不上殿下了。
只要殿下進了城,便有了立足之地。
到時候,殿下只需要下令各地兵馬勤王,則勝券在握矣。”
二皇子卻沒有陸無為那么樂觀。
他搖搖頭,“此舉也不過是無奈之舉,實屬放手一搏,說實話,本王心中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本王始終覺得,哪里漏了什么……
總而言之,今晚進城之后,你我皆無回頭路,不成功便成仁,先生可有后悔之意?”
“愿誓死追隨殿下!”陸無為斬釘截鐵的道。
二皇子臉上終于露出一抹笑容,抬頭看了看遠處城墻上星星點點的火把,手臂一揮:“進城!”
從河間王的寢殿出來,賈寶玉也無意去大殿。
河間王說得對,這個時候,只要控制了山上的軍隊,其他的,根本不用過多理會。
一般的事情,大臣們會做,而不一般的事情,比如二皇子真的已經潛逃回了京城,便是他這個時候過去告訴他們這個消息,也于事無補。
說不定,他還要被質疑一番消息的來源問題。
因此,賈寶玉晃了一圈,決定去大牢看看……
行宮大牢自然沒有京城的天牢那么氣派和牢固,感覺就是在底下挖了兩條隧道,并刨了幾個坑,再用木頭樁子隔開,就成了牢房的樣子。
但就算是這樣,牢房也完完全全不夠用。
只有像南安王、吳天佑等上了分量的逆賊才能被關押進來。
其他的,比如昨晚跟著作亂的叛軍,都按批次的在上頭看押著呢。
緩緩的走過陰暗的地廊,直接來到沐秋波所在的牢房。
“打開。”
“是。”
鐵網山的地牢平素里并無犯人關押,所以也沒有獄卒,都是禁軍的將士臨時充當獄卒。
若是別人想要見沐秋波,自然是千難萬難,但是賈寶玉卻很容易。
“你來了?”
有些潮濕的牢房里,看見賈寶玉出現,沐秋波并不顯得意外,甚至還主動問候。
可是賈寶玉卻并不能如他一般灑脫。
原本俊逸儒雅的一位王爺,如今批頭散發的蹲坐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令他生出紅塵往事如過眼煙云一般的錯覺。
“王爺后悔么?”
賈寶玉問道。
原本他可以榮華富貴一生的,只要他肯放下所謂的仇恨。
“心之所向,有何后悔?我只后悔,沒能親手殺了他。”
沐秋波聲音冷幽幽的道。
忽然話音一轉,“你能告訴我,他是怎么死的么?”
賈寶玉以及禁衛們頭上幾乎都綁了孝帶,沐秋波要知道是皇帝死了,并不難。
賈寶玉眉頭一皺,按理說,沐秋波不應該不知道景泰帝的死因啊……
“中毒。太醫說,你刺陛下的匕首上有毒,陛下乃是中毒身亡。”
賈寶玉道。
“匕首有毒,中毒身亡……哈哈哈,太上皇果然還是這般愛護自己的羽翼……好,很好,也算是死在我的手中了,值了……”
沐秋波的聲音忽然很開心,精神看起來也很是振奮。
賈寶玉等他宣泄完畢,才道:“我來找王爺,其實是有個問題想問王爺,不知王爺可能為我解惑?”
沐秋波瞅了他他一眼,道:“你是想問你的身世吧?抱歉,我幫不了你,我所知道的,在大殿之內都已經說了。
至于我的消息從何而來,我答應過來別人不會透露,自然也不能告訴你。
不過,我能告訴你的是,你很幸運,真的很幸運……”
賈寶玉無言以對。
“詩雨是個好女子,你應該好好珍惜,莫要辜負她……”
沐秋波又突然說了這么一句,然后也不管賈寶玉聽沒聽進去,他居然下逐客令:“好了,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想最后安靜一下,伯爵爺請回去吧。”
賈寶玉皺著眉頭,最終沒有死纏爛打,暗嘆一聲,轉身離開。耐看吧
從沐秋波的反應中,賈寶玉看出來一點,他似乎并非殺死景泰帝的真兇……
那么,景泰帝到底因何而死?
原本來見沐秋波,是想要解惑的,沒想到,見一面,倒帶來了更多的疑惑。
“爵爺,可還要探視何人?”
負責看守的小將見賈寶玉出來,連忙跟上,并小意的問道。
賈寶玉駐足,剛好看見吳天佑的身影。
那小將正好知道賈寶玉和吳天佑二人有仇,見賈寶玉看著吳天佑,他便主動詢問道:“爵爺,可需要小的對他多加‘照顧’?”
他口中照顧的意思,不言而喻。
里面的吳天佑正好也看見這一幕,冷哼一聲,朝著旁邊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這不識好歹的東西,你還當你是什么副都統,貴妃生父?
告訴你,你現在就是逆賊,階下囚,弟兄們,給這不識抬舉的東西長長記性!”
小將本來是想巴結賈寶玉,不料吳天佑如此,自然生怒,立馬就要帶著手下的兄弟進去教訓他。
賈寶玉擺了擺手,什么也沒說,轉身走了。
和死人,沒什么好計較的。
回到行宮,賈寶玉本想去看看河間王,卻被告知河間王已經休息,于是賈寶玉退回。
正好看見葉瓊獨自一人往后殿走。
賈寶玉本想叫他一聲,卻發現他腳步十分匆忙,他竟沒能趕上,只能看著他進了后殿。
賈寶玉也慢慢走過去。
他以為他能直接進去,因為之前他去瞧太上皇,也并沒有遭到阻攔。
但此時,卻有一個大太監攔在他面前,道:“靖遠伯,時候太晚了,您若是要瞧太上皇,明兒再來吧……”
賈寶玉皺眉道:“我剛才分明看見太師進去,何以算晚?”
“這個……伯爵爺就別為難小的了,馮總管吩咐了,這個時辰真的不能進去了……”
“大膽,莫非你們有何陰謀,怕被人發現,所以不敢讓我進去?還是你們半夜故意招太師來此,意欲加害乎?”
“這……”
殿內,葉瓊面色尷尬,躬身向榻上之人請罪:“太上皇恕罪,是老臣行蹤不密,被他瞧見了……”
“無妨,讓他進來吧……”
榻上之人緩緩開口,他旁邊的馮祥立馬出去喚人。
此情此景,若是被先前大殿之內的人看見,怕是都要大吃一驚,太上皇,竟然蘇醒了?
賈寶玉小心翼翼的走進殿內,待看清殿內的情景,頓時愕然……
葉瓊提示了一聲,“還不給太上皇行禮!”
賈寶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跪下道:“臣賈寶玉,拜見太上皇,恭賀太上皇龍體康泰!”
“起來吧……”
“謝太上皇!”
“康泰算不上,方才還有人質疑,說朕要謀害太師……咳咳。”
賈寶玉連忙請罪:“臣不知太上皇蘇醒,言辭冒犯,罪該萬死。”
“咳咳咳”
太上皇似乎格外的虛弱,才不過說了兩句話,就咳嗽不停,使得馮祥連忙為太上皇順氣。
賈寶玉也不敢再說話,怕惹出禍來。
過了好半晌,太上皇才略好些,終于抬起頭來。
“你來的正好,朕正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賈寶玉立刻躬身以待。
“朕若說,你乃朕之皇孫,汝當如何?”
太上皇的雙目,直視著賈寶玉。
雖然太上皇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十分虛弱,但即便如此,仍舊給了賈寶玉極大的壓力。
他沒有想到,太上皇如此直接,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他不敢大意。他知道,現在就是最關鍵的時刻,他的回答,說不定會影響太上皇的決定!
“臣,自幼習四書五經,蒙圣人教誨,存忠君愛國之心,守為臣本分之道。
太上皇圣明光照千古,仁德威壓四海。
臣一直慶幸,能夠生在這個時代,沐浴太上皇之圣德隆恩,終余一生所想,亦不過勤學苦練,習成文武之藝,有朝一日,蒙太上皇欽點,或領兵驅逐敵寇,守得一方國土,或走馬治理一境,換得治下百姓富足,如此,方得報圣恩,余生足以。
臣從未曾想過,也未曾敢想過,臣之卑賤之軀,竟能與圣人血脈相連。
此事大出臣之意表,以臣十五之齡,淺薄學問,實不足以真切表達臣之心境。
故,太上皇此問,臣給不出確切答案。
然,圣人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孝之始也’。可見,人之身體,連一膚一發,皆由父母所賜,自身無權處置,更何況人之身體最根本的血脈傳承?世間之人,從降生之日起,他的血脈便已經確定,無法變更,更不可能以自身思想決定自身血脈。
自然,關乎臣之血脈,臣同樣無權決定。
所以,若是定要讓臣回答太上皇之問題,那便是:
若臣當真是太上皇之皇孫,那便是,若不是,那便不是,不能如何,不當如何。
假設臣真得天之幸,當真是太上皇血脈,于太上皇和臣而言,和現在亦別無二致。
先賢有云:天、地、君、親、師。
君,位于親之先。
便是臣真是皇家血脈,太上皇于臣而言,也先是君,再是親。
故,太上皇與臣,不論如何,終究是君臣關系為重。”
賈寶玉斟酌著說出這篇論述,越說越是順暢,就差在后面補上“考生回答完畢”一句話作為結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