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一過,所有負責禮制的宮人,和尚道士,樂師鑼手等,便在各級官員的指揮下,按班排列。
站崗與負責儀陣的官兵,也全數披白上陣。
寅時正,文武百官、宗室勛貴、皇冊誥命等人員,也紛紛在午門外排列等候,待到卯時,方可入宮,然后在大明宮外的寬敞的白石廣場上,按照方陣靜默站立。
此時此刻,紫禁城內外,白蒙蒙的一片,數萬人員垂首齊喑,靜悄悄不聞一聲咳嗽。
“咚——”
“咚——”
天地一片寂靜中,九鼓交鳴。
“跪——!”
伴隨著大明宮內發起的太監傳唱,數萬人馬,逐級下拜,伏首磕頭。
此時天地間仍舊是一片寂靜,只有那聲“跪—”,還在各級報唱人的口中,從大明宮,傳入皇城,再向四面八方傳去……
很快,整座京城,至少數十萬人伏首。
“起——”
大明宮前,數萬人員又聞聲而起。
“跪——!”
三跪之后,再無叫起,然后由賈寶玉立于石階之上,面對文武百官,宣念祭文。
此篇祭文乃是翰林院學士和內閣大臣共同擬定,篇幅甚長,但左右不過是些溢美之詞,頌揚景泰帝生前的品德和功績,并無任何實質性的意思。
祭文宣畢,正殿內,將龍棺合蓋,禮成。
“哭——”
天地之間,哀泣聲頓起。
一切,顯得莊重而呆板,沒有人,敢在此時表露半分個性……
這一日,文武官員、誥命,所有人都必須按時辰,按地方,為大行皇帝哭靈,每隔一個半時辰,才有半個時辰的修整時間。
如此一來,對于那些老弱、體嬌之人來說,可就太難捱了。
但是事關國體,皇權威嚴,也沒有人敢于叫苦和躲懶……
就在整個大玄王朝的中樞,都在為大行皇帝送行之時,一封來自西邊的邊關告急文書,以八百里加速的速度傳入京城,送進通政司。
通政司留守的官員剛剛接到文書,便嚇得“花容失色”,立馬去通稟上司。
于是,海西諸國揮兵犯邊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來。
首輔以及內閣六部的諸位大人,趁著哭靈的間隙,尋了個茶水間,便商議起了此事。
一番尋常的猜疑、商討之后,還不等大家統一意見,戶部尚書葛秉德拋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一下子就打消了正慷慨陳詞的眾人。
“國庫,真的沒有錢了!!”
葛秉德哭著一張苦瓜臉,大聲道:“首輔,各位大人,國庫真的沒有銀子!
這一年來,先是籌備太上皇的壽典,然后又是大皇子納的喪事、舉行秋獵、江左水患,如今又是皇帝的大喪,接下來還要為陛下擴建陵寢,哪一項沒要個幾十數百萬的銀子?
朝廷便是有海量的銀子,也經不住這樣花銷啊!
更何況,朝廷又并沒有海量的銀子……”
葛秉德的哭訴,令大家都閉了口。
這早已經不是葛秉德第一次哭窮了,實際上,這段日子以來,朝中但凡出現一點需要花銀子的事情,葛秉德都會來這么一出。
雖然對這老小子的做派有些不爽,但是大家回過頭來一想,今年朝廷還真是多事之年,銀子嗎,好像也確實花的多了一點……
別的先不說,單就太上皇八十壽典、景泰帝的大喪這兩件大事,擱在哪個朝代,都是一件都會要掉國庫半條命的存在,偏偏,今朝今年還都湊一塊了。
這樣的情況下,要是朝廷再和西邊那些跳梁小國再打一個大仗的話,這軍備糧餉又從何而來?
叫戶部擠一擠?
“大人們啊,朝廷實在是沒有錢再打這一仗了啊!
就上回商議,給陛下擴建陵寢的事情,還有一百多萬兩的虧空我們戶部不知道從哪兒找補,這會子要是再動兵戈,戶部就算是拆房子也實在支撐不起了啊!”
不等大家說,戶部已經先把大家的嘴個堵上了。
沒辦法,他們都知道葛秉德沒有說謊。
景泰帝的駕崩十分突然,他的陵寢根本還沒來得及修建完善。
如今雖然必須顯得將皇帝安置進皇陵中,但是總不能一直讓景泰帝住在祖宗們的屋檐下吧?
自然是要給他補一座陵寢的,沒得讓皇帝死了住小房子的說法……
“看來,這一仗確實不能打……想來那些西海諸國也不過是想著趁著入冬之際,入我邊境劫掠一番,并不可能對我們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威脅,不若先不加理會……或者,派人議和吧。”
打仗很花錢,朝廷諸公本來就不是特別喜歡。
現在好了,朝廷是真沒銀子,那些主張議和的,也就沒什么顧忌,直接給出了這樣誠懇的建議。
王維仁看了大家一眼,正色道:“依老夫看來,此事還需得立刻呈報熙園,另外,不管是戰是和,還是放之不理,皆不可由我等決定,還該恭請靖王爺的意見才好……”
此話一出,大家都點頭認同。
反正只是西海那些小國,朝廷也犯不上多么著急……
趁著眾人去請賈寶玉的時間,王維仁卻借故離開,密見了忠順王。
忠順王十分詫異:“聽說西海彈丸小國舉兵犯邊?”
王維仁聽聞忠順王口吻有輕視之意,不由提醒道:“那西海諸國雖然被早年太上皇征伐,但是如今幾十年過去,只怕早有休生養息。
這一次他們四國共同舉兵來犯,只怕圖謀不小。
太上皇是知道西域幅員遼闊的,王爺切莫再太上皇面前,也表露出對西海戰線的輕視之意。”
忠順王訕訕一笑,倒也不合王維仁爭執,只問道:“那現在怎么辦?難道朝廷真的要和他們打一仗?”
王維仁聞言,搖搖頭,眼中閃過一抹老謀深算之意。
“不管是打還是不打,你我說了不算,便是靖王說了也不算,一切,還得看太上皇的意思……”
忠順王點頭稱是。
太上皇不理政事,但是軍事,太上皇從來沒有忽略過。
便是景泰帝當政的十年間,有惡鄰來犯,景泰帝也必要請示太上皇的意思的。
于是忠順王嘆惋道:“太上皇最好兵事,只怕不會與那些蠻夷小國妥協。
可恨我在軍中無甚根基,這一次要是真的打起仗來,又會長了那些粗魯武官的氣勢。
那臭小子,只怕要更得意了……”
忠順王雖然跟在景泰帝后頭,享盡了福,見識也還有一點。
知道太上皇好戰,也知道打起仗來,會讓武官得勢,因此他自然不會開心。
可王維仁卻道:“王爺倒不用灰心,其實這封邊關告急文書,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好事也說不定。
或許,它可以成為王爺打破眼前這一局面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