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王爺,各位大人,據小的們仔細勘查,太孫殿下確實是溺亡……至于溺亡的時辰,大概,大概是在……”
刑部刑名司的管領仵作話還沒說完,賈寶玉冷然道:“本王要的不是大概,而是確定的時辰。若是朝廷供養的仵作連這點能力都沒有,你們趁早卷鋪蓋家去,省得本王治爾等無能之罪。”
賈寶玉的話令這幾個拿著官俸的仵作面色驟變。
仵作乃是賤吏,在民間是最低賤的職業之一,他們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甚至都勉強能算作官員,身份得來不易,自然萬千珍惜。又知道自己的回復關系到靖王調查太孫死因,關系重大,管領仵作不敢自作主張,連忙申請復驗。等賈寶玉同意之后也不敢大意,還申請其左膀右臂同驗。
太孫遺體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觸碰的。之前只有他一個人親驗太孫遺體,其他人旁邊打下手。
一會之后得了結果:“稟靖王殿下,據小的們仔細查驗,太孫殿下落水溺亡的時辰,最多不超過兩個時辰,最少,最少也在一個半時辰之前……還請殿下恕罪,仵作校驗遺體,素來并無百分百的準確……”
管領仵作給出答復還是怕賈寶玉不滿意,因此試圖解釋一下。
賈寶玉擺擺手示意他無需多話。這個答案,已經夠了。
忠順王從賈寶玉的神色中似乎察覺到什么,猶疑的問道:“賢侄究竟何意?”
賈寶玉挑挑眉,還是不正面答復,而是拍拍手,對姜寸道:“將他帶進來吧!”
姜寸領命出去,很快帶回來一個有些畏縮的小太監。
小太監跪著行了禮,就聽賈寶玉問道:“你叫什么名兒,今日可是在崇德殿當值?”
“回殿下,小的叫賴四,今日確實在崇德殿內當值,負責接待、傳話等雜事……”
“那你可識得她?”
賈寶玉指著站在殿內的陸詩雨,對賴四問道。論理陸詩雨作為謀害太孫的嫌犯,應該和王義等太監一樣跪著回話,但是因為她站在賈寶玉的身邊,且自身沒跪,而賈寶玉也沒有讓她跪的意思,也沒有人提醒。
賴四看了陸詩雨一眼,循著之前賈寶玉對他的交代,老實的道:“奴才認得,她是殿下的隨身護衛,今日也在殿內。對了,下午的時候殿下的親衛來尋她,還是奴才親自接引的呢……”
賈寶玉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可記得你引她出去的時辰?”
賴四想了想,道:“今日人多繁雜,小的們負責接引等事,同時還要記錄人員走動情況,所以小的記得很清楚,奴才領這位護衛大人出殿的時辰,是未正二刻。這一點,在我們的冊子上都記著呢!”
皇室規矩森嚴,這種大型慶典來往人員太多,所以更需嚴格管理。宴會期間,不論官員、宗室以及他們的隨侍,只要中途離開不管去哪,就算是上個廁所,都會有專門的太監記錄下來。
賈寶玉便笑了起來,回頭看著田衡等人,道:“三位大人也該當看出來了,據仵作所言,太孫殿下遇害的時間,最遲也當是在未初末刻之前。而我的侍衛,卻是在未正二刻之后才離開崇德殿,這期間,足足差了至少兩三刻鐘的時間,請問三位大人,我的侍衛,是如何謀害的太孫殿下?
如此,究竟是我的侍衛在撒謊,還是這些狗奴才撒謊,應當不言而喻了吧。”
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卿都露出了然之色,田衡更是面色一喜,就要拍案而起審問那些太監,又聽忠順王面色難看的哼道:“賤吏所言何足信哉!不過兩刻鐘之差,這些賤吏勘查有誤也是尋常,僅憑這一點,怕是不足以說明那么多人的親眼所見是假。”
賈寶玉早知忠順王會這樣說,因笑道:“九王叔如此相信、袒護這些奴才,莫非他們都是九王叔您的人?”
忠順王面色一變,立馬道:“胡說,除了王義之外,他們都是隸屬崇德殿的太監,只是本王領了為太上皇主持大典的差事,才暫且聽本王調遣罷了,本王又豈會袒護這些奴才,賢侄莫要混淆視聽,倒叫別人看輕。”
“既然如此,如今有證據證明他們有可能說謊,便用刑吧。田大人,你原來就是刑名司的郎中,想必在審訊一道上頗有心得,所以就勞你辛苦一下,將除了王義之外的所有奴才們都拿到刑部大牢內,每一個單獨嚴加審訊,到時候他們是不是在撒謊,相信很快就能出結果……”
再高明的陰謀,只要追查力度夠大,沒有有效的主力,要查出來,并不會太難。
忠順王設的這個局,天時地利人和都沾了一些,還算圓滿,只是,他自己顯然沒有能力將它維護下去。
便是以力破法,賈寶玉都能將它給破了。
所謂沒有能力,便是指的忠順王勢單力薄、無人可用。比如,若是田衡三人是忠順王的人,賈寶玉就會百口莫辯了,那他提議動刑審訊,結果只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此而已。
田衡在象征性的詢問大理寺卿二人之后,便要聽命行事。
忽聞殿外傳來聲音:“太后懿旨”
太后宮中的一眾內官奉旨而來,為首的是個六旬往上的老太監,他傳道:“有云霓郡主身邊宮女舉報目睹太孫遇害,特命老奴將之帶來協助三司調查真相。太后有命,三司當重視宮女證詞,不得虛應了事。”
賈寶玉等彎腰接旨起身之后,皆有些詫異。特別是賈寶玉知道那宮女是霍秀容之時,更是覺得有些神奇。
他想,難道這小娘們果真是對自己的男色念念不忘,見自己“落難”,想要美女救英雄,所以合同太后等人做假證?
但是很快賈寶玉知道或許不是,因為霍秀容的證詞,看起來那么清楚明晰,而且賈寶玉敏銳的看見,在霍秀容說話的時候,那一直表現得異常鎮定的太監王義,居然露出驚慌之色。
“就是他!他就是謀害太孫的兇手!”
霍秀容說完自己的陳述,還沒等老太監依照太后的吩咐,叫來崇德殿所有當值太監來一一認證的時候,就見霍秀容偏頭,一下子就指認說埋著頭的太監王義就是兇手。
告失竊的就是賊,這么簡單直接的反轉,令眾人都有些驚詫。
王義更是面色大變,連忙否認:“不,奴才沒有謀害太孫,奴才是清白的,她在污蔑奴才!”
霍秀容卻沒有與他對嘴,只是很冷靜的繼續用目光逡巡,很快就在跪著的太監堆里揪出一個全身顫抖的小太監出來:“他就是另一個,奴婢親眼所見,就是他們二人親手將太孫殿下扔進的湖中!他們害了太孫之后,還等在原地四處查看,若非奴婢躲在湖后的珊瑚型假山洞里,指定就被他們給殺人滅口了!王爺及三位大人若是不信,奴婢可以親自帶你們去奴婢當時的藏身之處查看……”
田衡等人有些沉默,沒想到他們還在絞盡腦汁如何破案的時候,居然出了這么個轉折。現場有目擊證人,而且還是太后送過來的,說的話,也是有理有據。
“那你可記得,你當時看見的時候在什么時辰?”
田衡殷切的追問了一句。
霍秀容想了想,道:“未初三刻。”
呵呵,田衡笑了起來。這下好了,靖王殿下的嫌疑,當可以完全洗脫。
嗯,這王義可是忠順王爺的親隨太監,這件事果然是他做的。哼,太孫雖然血脈不正,到底是儲君,忠順王這下可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看他如何收場。
看來這位碩果僅存的富貴王爺,也不會安穩了。
今次之后,就算靖王殿下再仁慈,我等也將全力諫言殿下除去這個社稷的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