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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園小筑。
早上七點半。
三千吃過早飯,又兀自坐到了池塘邊上,以45度角抬頭仰望天空,臉上浮現出一絲憂郁。
對他來說,現在一天只有三件事——吃飯、睡覺,想沐璃。
…劍都不想練了。
“沒有沐璃師妹的日子,天空好像是灰色的。”
三千嘆了口氣道。
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這時,一名少女推著一個木制輪椅來到了院子里。
少女身穿紫色長裙,容貌嬌美可人,一頭漆黑如墨的長發像瀑布一般披在身后,把白皙的頸項全部展露了出來…而頸項下,是一對恰到好處的鎖骨,不深不淺,晶瑩如玉,再往下看,便能發現少女那完全不符合她年齡的火爆身材。
這個輪椅的輪子,她又大又圓。
而又大又圓的輪椅上,又坐著一名眉清目秀,十七八歲的少年郎。
少年體型偏瘦,身子骨似乎有些孱弱,聯想到他可能遭遇過的事情,難免令人扼腕嘆息,道一句命運不公,天妒英才。
可少年自己卻對此卻毫不在意。
他秀氣的臉上不但看不到絲毫頹色,眉宇間反倒是神采奕奕,朝氣十足。
而這份朝氣,還和一般年輕人身上的朝氣有所不同,他更像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家,從頭到腳都透著一種看盡了世間百態的滄桑和穩重…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黑得發亮,如同天外的浩瀚星河,仿佛只需一眼,便可洞悉人心。
少女時常在想,諸葛難這家伙到底經歷了些什么,怎么能這么少年老成,連她都看不透。
少女很好奇,但相處一兩年了也始終沒問,因為她覺得自己即便是問了,諸葛難也什么都不會說的。
諸葛難當然不會說。
因為他根本就說不出來。
他從小在星工辰儀社長大,這回還是頭一次下山,有個鉗子的經歷!
什么滄桑穩重洞悉人心……
全都是裝的!
只因師父專門叮囑過他,男孩子出門在外,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
諸葛難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戰斗。
作為星工辰儀社年輕一輩中最杰出的弟子,如果打架還要親自出手,那他要這腦子里震古爍今的智慧有何用?
于是諸葛難思來想去,想出了這么一個聰明絕頂的法子。
他只需要坐在偃甲上,扮演一個高深莫測的輪回者,用自己的天機術去算無遺策,在人前顯圣,這樣便可震懾宵小,不戰而屈人之兵。
如果真有人沖到了他的面前,想欺負他腿腳不方便,那他再飛起一腳,給對方一個大大的驚喜。
事實證明,這方法效果卓群。
現在的月梨高中,他諸葛神算的人氣,僅次于云飛揚那個臭帥比。
…這也沒辦法,月梨高中陰盛陽衰,男女比例1:7,而女人又大多都是看臉的生物,根本不懂得欣賞他睿智的美麗…諸葛難也很大度,都不去跟她們一般見識,反正他還有個木子欣幫忙推輪椅…
想到木子欣,諸葛難不由微微側頭,想看一眼身后的少女。
結果又大又圓的輪子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了好久都沒看到少女的臉,只好無奈作罷。
“真白。”諸葛難在心中道,然后扭過頭,當作無事發生。
木子欣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見。
她推著諸葛難在梨園逛了一圈,回來時見三千還在發呆,便拍了拍諸葛難的肩膀,“喂神算,你說三千什么時候才能見到自己的心上人啊?”
諸葛難聞言,掐指一算,接著懶洋洋的吐出兩個字,道:“今天。”
“唰!”
三千仿佛瞬移似跑到了兩人面前。
不過十余米的距離,他竟御劍而來!
三千面色紅潤,目光灼灼,雙手用力抓在諸葛難的肩膀上,顫聲問道:“諸葛師弟,此話當真?…我,我當真今日便可以見到沐璃師妹?!”
作為御劍門的大師兄,三千也算是博覽群書了,可此刻卻一連用了兩個當真,明顯已是激動的有些詞窮了…他一邊問,還在一邊搖晃,輪椅都被壓的咔咔作響,諸葛難疼的呲牙咧嘴,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
木子欣柔聲說道:“大師兄,小難身子骨弱,你別傷著他了。”
三千一聽,頓時冷靜了下來,然后斜睨少女一眼,冷哼道:“我說過,別叫我大師兄。”
自古正邪不兩立,木子欣這一聲大師兄,他可擔待不起!
三千也真不知道師父他們是怎么想的,竟然讓一個邪派妖女下山和他們呆在一塊……
木子欣笑了笑,也不介意。
她的目的,只是讓三千放開諸葛難,其余的事情,她不關心。
“諸葛師弟,我今日該去哪里找沐璃師妹?”三千又問。
諸葛難當即在心頭翻了個白眼。
…關于花梨高中的騎士團,今天下午要來學校與他們切磋的事情,早都在論壇上傳得沸沸揚揚了,沐璃的名字便清清楚楚的寫在上面,鄭虛空的小師妹林洛洛也在,也只有這不會上網的老古董大師兄還什么都不知道了……
諸葛難一邊腹誹,一邊整理衣領,很快恢復了之前從容不迫的樣子,徐徐說道:“大師兄不用刻意去找,只需耐心等待即可,原本該做什么便去做什么,等時機一到,她自會出現在你面前。”
三千聞言,激動的面色又是一紅,二話不說便轉身沖回了屋子。
他今日,要好好打扮一番,定不能被云飛揚那臭帥比搶了風頭!
木子欣看著三千的背影若有所思,“小難,你說三千和沐璃能成嗎?”
諸葛難想了想,好像最近也沒什么需要用到天機術的地方了,七天一次的機會也不好浪費,那不如幫就大師兄算上一算吧?
只是憑自己和大師兄的關系,這一卦下去恐怕得吐血三升了……
以天機術卜卦,關系越親近,代價便越大,所以諸葛難很少去算自己身邊的人和事,不過現在沐璃突然出現,對于三千本人來說可以算是天時地利人和,卦相會比平時更為準確,若能借此為大師兄了卻一樁心事,那么損失點壽元也無所謂了。
反正他們這些所謂的修仙天才,也沒幾個能活到壽終正寢的…
要么被在仙劫之下被轟得連渣都不剩,要么就成功渡劫飛升壽與天齊。
…無論怎么看那幾十年都沒啥卵用。
一念至此,諸葛難便直接站了起來。
原本少年略顯消瘦的身形,在這一刻卻顯得無比堅挺!
木子欣驚得花容失色:“小難…你、你的腿沒事?!”
諸葛難翻了個白眼:“還裝?…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知道了嗎?”
“……”木子欣小臉一紅,旋即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小聲道:“原來小難你都知道啊…”
諸葛難似笑非笑地說道:“我還知道你對我沒安好心。”
木子欣怔了怔,睜大眼睛反駁:“我沒有……”
“不用解釋。”
諸葛難打斷道,“幫我推了那么久的輪椅,你不就是想找機會偷學天機術嗎?那我現在滿足你,你且看好!”
說罷,他大手一揮,靈力席卷而出,將地上的落葉紛紛卷起,竟在空中匯聚成一尊陰陽太極圖!
太極圖以樹葉為筆勾畫形成,圖中陰陽雙魚皆是空氣,它本沒有顏色,但卻分明給人一種黑白交融的視覺效果,端的是玄妙無比!
”噗!”
突然,諸葛難如遭重擊,毫無預兆地噴出一口鮮血,連腰都躬了下去,可他卻不抹嘴角,挺直了背脊,大聲道:“三千沐璃,道神合一,今請問天,可知命否!!”
霎時間,院子里狂風大作,池塘中平靜的水面翻起了浪花,周圍的樹木也都被吹彎了腰,泥土里的小草更是有不少被連根拔起,混著無數從枝椏上脫落的綠葉,一起飄向空中。
“怎么這時候用天機術?…還當著木子欣的面?”屋子里的云飛揚皺了皺眉,旋即拿起桌上的銀槍便沖出了房間,親自為諸葛難護法。
后院中,鄭虛空正在為藥圃里的草藥澆水,見此異狀,不由微微抬頭,隨后擼了擼懷里的黑貓,笑道:“小黑,去看好諸葛師弟。”
黑貓甩了甩腦袋,輕快的躍到地面上,只花了三秒便從后院竄到了前院。
木子欣看了諸葛難一眼,自覺退開了兩步。
這時,諸葛難又一聲大喝,道:“請!”
下一秒,
無數落葉漫天狂舞,鋪天蓋地般涌進院子,轉眼便將三千的屋子包了個嚴嚴實實。
一點雜色都看不到了。
原本古色古香的小木屋,此時迎著陽光,竟綠得有些晃眼睛!
而在那綠油油的屋頂之上,白色梨花碎瓣依稀可見,隱約形成“蘇牧”二字!
風停。
卦象成。
木子欣嘴角抽了抽。
饒是她一點都不懂天機術,現在也似乎明白了點什么……
諸葛難的嘴角也抽了抽,并流下一滴尚未干涸的鮮血。
神道合一,問的是姻緣,這種顏色清新的卦象,豈不是預示著大師兄今天要涼?
…而且,怎么又是蘇牧??
這人有毒吧!
云飛揚看向綠屋的目光變得同情起來。
他在心底默哀了兩秒,然后轉身回了房間。
八點了,該去上課了。
三千還不知道諸葛難已經為自己算了一卦,正美滋滋地打理著頭發。
他和沐璃一樣,喜歡安靜,所以屋子里安裝了隔音裝置,對院子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直到他換上了自己最好看的那身衣服,才發現簾布窗上不知何時已貼滿了綠葉。
“這應該是諸葛師弟做的卦象。”
三千腦中有了判斷,心中不由一暖。
自古綠葉襯紅花,這不正預示著他今天會紅嗎?
…姻緣之喜,便是紅色的。
這卦象的意思,是他和沐璃好事將近。
三千其實是不太相信的。
因為他知道,自己和沐璃沒有那么快,畢竟他以前從未向師妹表露過心跡,即便是兩情相悅,也總該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小師弟此舉,應該是想鼓勵他,給他信心,所以才特地費了那么大勁,模仿出一個天機術的卦象。
不出意外,小師弟的嘴角一定掛著血跡。
天機術不能卜算關系親近的人,否則會遭到很嚴重的反噬,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小師弟的演技那么好,腦子又聰明,心思還細膩,必定不會漏掉這個細節。
甚至,他還可能提前知會了云飛揚他們配合演戲……
想到此處,三千大步流星的出門而去。
他看到預料之中的場景,當下便執劍抱拳,朗聲道了一句:“諸葛師弟,辛苦了!”
諸葛難:……
木子欣:……
黑貓:……
諸葛難略作猶豫,最后還是決定告訴三千卦象所示。
世事無常,大多殘酷,以大師兄堅韌的性子,應該能挺得過來。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語言,準備從頭說起,“大師兄,我剛剛為你算了一卦——”
“我知道。”三千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說,“諸葛師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他說著走過來,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屋子,嘴角難得的浮現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這間屋子的造型,我很喜歡,以后便這樣了。”
“喵!”
黑貓叫了一聲,表示抗議。
三千寵溺道:“小黑,你調皮!”
黑貓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隨后飛快跑向后院。
她覺得這個人類已經沒法挽救了,自己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否則和傻子在一起呆久了,容易被傳染。
諸葛難嘴還張著,卻半天沒再說出一個字。
他打好了一肚子的腹稿,全被那一句“我很喜歡”給憋了回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三千意氣風發的走向校區。
講真,他還是頭一回見到被綠了還這么興奮的人……
“…也罷,便讓大師兄再多開心幾個小時吧。”
諸葛難也不糾結了,坐回到輪椅上,“子欣,我們去教室。”
“好。”木子欣點點頭,遞了張手絹給他,便推起了輪椅,也不等云飛揚和鄭虛空了。
她和諸葛難走的比較慢,兩人很快就能追上來。
路上,木子欣想起了諸葛難之前說的話,不由問道:“小難,你既然知道我想學天機術,為什么還要在我面前施展?”
諸葛難悠悠然道:“醫人難醫己,算人難自算。”
木子欣轉了轉眼珠子:“…所以你是想我學了天機術,為你算一卦?”
她說著,目光古怪又變得奇怪起來:“可是據我所知,天機術是你們星工辰儀社的絕學,不可外傳,也不可互相卜卦,以免干擾天命,而現在你卻要把天機術傳給一個名門正派眼中的妖女,豈不是等于一次壞了三個規矩,你就不怕被逐出師門嗎?”
聞言,諸葛難微笑不語。
這話說的,好像跟你能學得會似的……
天機術要真那么容易,他能到現在還算不出蘇牧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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