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見唐膺和魏先聊得久了,其他幾名營正察覺到有些不對勁,靠近一聽這才聽見唐弘似乎聽見魏先喜酒,打算送酒給他,而唐膺則在一旁笑罵。
見著這幕,其他幾人放松下來,旋即又是一陣裝模作樣的打趣,其他幾名營正紛紛對唐弘表示,有什么事情盡管跟他們說。
過了一會,唐膺這才帶著唐弘登上高臺,先是介紹一番,接著以舉賢不避親的理由,舉薦唐弘為營正。
魏先等人自然無不表示支持,但其麾下士卒見著唐弘紛紛露出蔑視和不忿的姿態,他們此前受到蠱惑,覺得他們為唐膺出生入死,結果不提拔他們,反而提拔他的兒子。
這一個念頭灌輸進去,他們和唐膺之間立刻就有裂縫,這就是離心離德了。
有了這一個念頭,等著幾天后,他們的營正帶著他們背叛唐膺,估計也是猶豫一番也就做了。
但實際上,就算是魏先上位,那也是任人唯親,萬萬沒有他們的份。
所以到最后,他們落了一個背叛上官的名聲,但到頭來還是一個普通士兵,而且不是所有人都會和唐膺一樣,拿著自己錢為朝廷補空缺的。
估摸著,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后悔,但是一切都晚了。
果然,高權當即出列,對著唐膺拱手說道:
“縣尉,卑職以為唐公子初來乍到,實在不適宜綬以營正之職,卑職以為唐公子可從士卒做起,強身健體,體會士卒的作息、職責、所需、所欲,方可委以重任。”
一眾士卒頓時紛紛附和,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唐弘見狀,輕笑一聲說道:“久聞高營正清正威肅,遇事認真一絲不茍,且不懼權威,剛正直諫,今日見面,總算滿足這一心愿。在下不勝欣喜。”
然而高權的眉心卻緊緊的皺了起來,打心眼里對于唐弘這種溜須拍馬的行徑感到厭惡,深深為唐膺感到不值,這虎父怎么就生出這等犬子,以為說幾句好話就可以了?
“然,對高營正所言,在下有所異議。”
“在下因受父親影響,自小就特別崇拜軍士,深深為軍士待遇感到憤憤不平,尤其認同前秦的軍功授田制。”
“我深知諸君不歡迎我,覺得我初來乍到,便頂替了你們的營正之職。這是何等的不公!”
“軍人保家衛國,守衛在我大虞每一片疆土,每一處邊境!無論嚴寒還是炎熱,無論高山還是海岸,都少不了你們同袍的身影。”
“但是你們得到了什么?是土地?還是地位?亦或者是黃金?你們的子孫后代以你們為榮嗎?不!”
“你們什么都沒有得到!”
“你們為大虞拋頭顱灑熱血,是你們以卑微之軀守衛整個國家,令朝堂之上袞袞諸公以及這豪強士族專心勾心斗角,大肆圈地。”
“卻將你們守衛他們當做理所當然!”
“而你們也認為自己受到那些人歧視是利索當然的!”
“甚至于每年撥款下來的糧餉到了我父手上往往十不存二,是我父以自家錢糧補充的!”
“我知道,你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你們只是為了混口飯是,將當兵當做是一份長工,一份隨時都會沒命的長工!”
全場靜默!
死一般的靜默!
所有士卒已經失去了之前看熱鬧,甚至對于唐弘的蔑視也徹底消失無蹤。
所有人都在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自己的身體。
因為,他們忽然間察覺到,他們好偉大!這朝廷對待他們好不公!
聽著唐弘的一番話,只覺得身體打了一個寒顫,忽然醒悟過來一般。
“袞袞諸公需要你們的時候,需要你們赴死的時候,才會以動輒百金、高官誘惑你們先登!而你們為了家人、為了后代,也會毫不猶豫的去赴死,哪怕這機會很渺茫,渺茫到一萬個人里面只有一個人能夠得到!
但是,當他們不需要你們的時候呢?等天下太平了呢?”
“便任用這些文臣來打壓你們!將你們視為累贅!
其中功高蓋主的將領這紛紛尋著由頭賜死,好消除你們在軍中的影響,杜絕你們造他們后代子孫的反。”
“他們害怕啊!上萬個你們,上幾十萬個你們用你們染血的雙手捧著他們登上了那高位,但是他們害怕,因為你們這雙染血的手同樣可以將他們拉下來!所以,你們必須要被打壓!”
“當天下太平,幾十萬個你們還是最為普通的士兵,從來都沒有改變,只有少部分幾十個人活下來成為勛貴!”
“我每每想到這里,就為你們惋惜,秦雖律法嚴苛,但只要敢搏命,就可積累功勛,得到田畝、房屋,甚至還可傳給下代。雖然你們子孫若是不奮斗,便會重新成為平民,但這對于你們來說,可是公平許多。”
“這營正,我不會當!因為對于你們來說,太不公平了。”
“但是,就在你們的當中,你們的長官,卻打算以你們的性命去博他們的富貴,為豪強賣命,欲滅我唐家滿門。”
“我唐家被滅了不要緊,但是至此之后,可就沒有人愿意為你們補上缺額,可你們能怎么辦?你們人數雖眾,但只要收買你們的上官,你們就和沒頭蒼蠅般,被人輕松捏死。”
剎那間,一道道不信任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上官。
立刻就有十幾個人額頭上露出汗水,并非他們心志不堅,而是那千百個人的目光一匯聚,頓時令人壓力驟增,生怕下一刻就被這些人亂刀砍死。
魏先首先對唐膺雙膝跪地跪了下去,泣聲道:“縣尉,我愿認罪……”
接著便是將自己的行徑坦白,其他人倒是想要阻止,但是這千百個目光緊緊盯著,他們加上親衛也不過二十幾人,哪里敢動手。
而唐膺感嘆之后,卻是出乎他們意料的并不派人拉下去誅殺了,而是打算再給他一次機會。
當下其他幾人紛紛認罪,旋即檢舉其他人。
這一次,唐膺并未留手,當下派人將這些人全部拿下,然后就地處決,顯然他是故意不殺魏先的。
而且魏先經過這次,威望大損,恐怕難以服眾,必然需要依附與唐膺才能得以生存,再也難成氣候。
而一旁的高權則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他看著高臺上微笑著,對于這滿地尸體和鮮血沒有絲毫影響的唐弘,只覺得這唐弘太過于恐怖,三言兩語便有這等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