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山抄書是內行,看出來的就是雕版印刷的便捷之處,但工匠們的角度則不同。
眾所周知,木頭受潮會變形,更別說呂智的這個法子還得刷墨汁了,木匠師傅們簡單一想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那就得你們去解決了。”呂智攤攤手,“要不我還雇傭你們,給你們開那么高的工錢做什么?”
木匠師傅們一陣哄笑,連連稱道,“那是,那是,四公子說的是。”
在天工坊和在別的工坊不同,這里相對來說,更講究創新思維。
當然了,這個創新也不是平白無故的創新,一般都是經過呂智的啟發,然后他們再進行改進、優化,最終制造出更加實用的東西。
至于那些只會循規蹈矩,不能靈活思考的工匠,天工坊倒也不至于不要,只是工資和待遇要差上那么一大截了。
能者多勞,多勞多得,這是呂智的道理,也是整個天工坊的道理。
“來,都說說,有什么思路。”呂智就地一蹲,就像在玄武城的時候一樣,與一幫工匠開始探討問題。
“暫時就先用不易受潮的木料,公子肯定是急用,先應付過去。”
“√,是這個道理。”這也是慣常的做法,關鍵不急用的東西,呂智一般也想不起來。
“嗯,然后就是材料的問題,我覺得銅的最好。”
別看他們都是木匠,但大越青銅制品是主流,最容易想到的材料往往就是它。
“銅的怕是不行。”孫山有樣學樣,也蹲坐下來。
唰唰唰工匠們的目光,包括呂智的也是,一齊看向孫山。
“哈哈”孫山稍微有些不適應,打了個哈哈才繼續說道,“耗費實在太大,再說了,朝廷也不允許啊。”
工匠們又看向呂智,呂智搖搖頭,“是個問題,但問題不大,現在仗也打完了,銅鐵的禁令很快就會解開。”
至于花費的問題,那更是個笑話,整個天工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四公子背靠金山銀海,就不是差錢的主兒。
“成本太高了,劃不來。”孫山依舊搖頭,“銅本身就是錢,要是一篇文章就用一塊兒銅板,那得賣出去多少書冊才能賺錢?”
工匠們沉寂下來,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呂智確實不怕投入成本,但總得能看見收益吧。
“往最壞的情況考慮,那些才子的詩詞,呃,有的還真就不值一塊兒銅板的價錢。”
孫山抄書為生,對狀元樓里流傳出來的詩詞自然多有涉獵,說實話,確實質量上乘,但即便如此,也不見得就能回本,他這都已經是收著說了。
靜候片刻,沒人說話,呂智又開腔了,“嗨,小時候都玩過泥巴吧,膠泥知道嗎?”
“哦,原來還可以用泥巴。”有工匠恍然大悟。
“噫”緊接著就是一片鄙夷、嘲諷之聲,大家都知道你想拍四公子的馬屁,但也不用表現的這么明顯吧。
膠泥是什么,在腦子里都沒過一遍,這就順嘴往出溜了?
呂智擺擺手,也有些好笑,“行了,行了,先說正事兒。”
“就是,說正事兒呢,都嚴肅點兒。”玩泥巴的工匠有幾分羞惱,一張糙臉漲得通紅。
“我來說說啊。”呂智一比劃,大家站起身來,往隔壁走去。
隔壁就類似會議室,還有會議室的那種長桌,上面擺著沙盤和一些圖紙,是工匠們日常研究問題的地方。
“先用細黏土,做成許多方塊,刻上反字,一字一枚,然后放在土窯里用火燒硬。”這就類似燒制瓷器,極大的強化了黏土的防潮能力。
呂智一邊講解一邊用沙盤畫示意圖,“排印的時候,把一個個活字撿排在鐵框里,鐵框的底部撒上松香、蜂蠟、紙灰等帶有黏合性的混合物,
然后將排好字的鐵框拿到火上加熱、壓平,待冷卻凝固后,框中的活字既平整又堅固,就跟我剛才雕刻的木板沒什么區別了,最后再涂上墨汁就行。”
“松香?妙啊!”眾人再次看向玩泥巴的工匠,這一次,又是他的反應最快。
“嘿嘿,這次我可是想過了,印完之后只要用火再一烤,那膠泥的印章還能取下來,四公子,我說的對不對?”
“嗯,不錯,很有頭腦,所以這個就不是雕版印刷,而是活字印刷了,這個‘活’字怎么個活法,你們能明白了吧?”
呂智笑了笑,指了指玩泥巴工匠,“以后多思考,但拍馬屁就算了,你還沒有那個能耐。”
哈哈哈呂智的俏皮話,又引起一陣哄笑。
啊,原來工坊里竟然是這么工作的!……孫山還是第一次見到,“四公子,技術上的事情我不懂,但膠泥字的那個印章,燒制好了那么一大堆,用的時候怕是不好找。”
“那我就不管了。”呂智用手里的木棍指了指孫山,“到時候你們一起工作,這個事兒就交給你來解決。”
“是,四公子。”孫山暗暗盤算,想著怎么才能更好的區分。
事實上,這個問題還真有些麻煩,呂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首字母編排法。
就像字典一樣,把首字母一樣的膠泥字,或者叫印章也行,把它們放在一起,然后用哪個字就去查哪個字,也算是方便快捷。
但壞就壞在大越并沒有漢語拼音,不止是這個法子行不通,就連讀識文字的時候都十分不便。
舉個例子,夫子在授課過程中不可能傳授所有字的字音、字義,那遇到不認識的字該怎么辦呢?
首先就是“異文”,遇到不會寫的字就找一個會寫的替代。
異文是古代音韻學方面的專有名詞,是指音同字不同的詞語。
常用漢字20003000個,這些字只要經過系統地學習都能熟練運用,于是越人就利用這些字當作基礎,遇到不會寫的字時就用上“異字”。
說“異字”大家可能不熟悉,它其實就是大名鼎鼎的——通假字
當然了,這樣寫出來的文章,解讀起來可就費勁了,甚至時間一長,本作者都不記得當初寫的是什么。
再有就是聲訓,直音,反切啥的,那些呂智更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