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仲孚最后給出的條件,總算是讓所有人都可以接受,于是也就沒人再提要回虞國的事情,三人都留在了政務院。
關于石頭上時間文字變化的機制,伍仲孚并非毫無頭緒,而是早就提出了兩種猜想,只是有待驗證。
看伍仲孚胸有成竹的樣子,三人還以為他要提出什么很容易驗證的猜想,一時間都有些興奮。
伍仲孚煞有介事地道:“第一種猜想,重大的理論發現可以改變時間變化的速度。第二種猜想,重大的技術進展可以改變時間變化的速度。”
三個助手的臉色迅速黑了下去。
“怎么,這猜想沒道理嗎?”伍仲孚笑道。
巫澎撓了撓頭:“是很有道理。”
孟仞接話道:“驗證這兩條猜想的條件也很簡單。”
李士瓚補上了最后一刀:“問題就在于,我們需要干等幾十年,等著所謂‘重大的理論和技術突破’。”
伍仲孚很豪氣地一揮手:“我看你們該換換思路了,不要總是用老眼光看問題。”
三人皆是不解其意。孟仞覺得,不管是在原來的世界,還是在這個世界,科學技術的發展都是一個漸進的過程。二十世紀初的物理學革命已經足夠令人激動,足夠日新月異,可也依舊是個緩慢的、以年為單位的過程。
無論怎樣,也不可能用幾天時間弄出個重大突破來吧?
巫澎用手肘懟了一下孟仞,悄聲道:“你應該有不少拿得出手的新科技吧?”
孟仞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聲道:“有歸有,但不是幾天之內能試得出來的。”
“你們在說什么?”伍仲孚問道。
孟仞恢復了正常的音量:“既然在沒有重大突破的情況下,石頭上的數字已經出現了變化速度不均勻的現象,那么為了排除這些干擾,我們就必須拿出足夠有分量的成果來——至少,分量不能比齊原之先生的成果低太多。
然而,這樣的成果很可能還需要許多實驗數據和理論的積累,可遇而不可求。哪怕明天我靈光乍現,突然提出了一套驚世駭俗的理論,若是沒有前人的理論做基礎的話,那么它除了驚世駭俗以外,不會有別的作用。”
這話既是說給伍仲孚聽,也是說給巫澎聽。孟仞現在就可以把狹義相對論的內容復述出來,但是沒有光速不變原理和一系列光學、電動力學實驗做基礎,沒有人會相信這個理論。
哪怕已經有這些內容做基礎,狹義相對論也不是一經提出立馬就被世人所理解的。
至于往后退一步,先在科技樹上點亮麥克斯韋方程組,孟仞也不是沒想過,只是他已經把方程組的內容還給物理老師了……
其他領域的內容也差不多,要么已經忘記,或者完全不知道具體內容,要么記得具體內容,但是缺少前置科技。
現在他只恨自己當年沒有好好學習。
巫澎聽得半信半疑。幾個月之前,孟仞隨隨便便就送出去了一個分量十足的電學研究,那時候怎么沒見他才思枯竭?
伍仲孚大笑起來,一邊搖頭一邊捋著胡須。
“先生何故發笑?”孟仞問道。
伍仲孚指著他們三個道:“我笑你們還不如我這個老頭子思維活泛。古人云:圣人善假于物。我們借助外物進行測量,在科學上已經達到了很高的成就。但是,一味地借助外物,有時候卻會讓我們忘記自身的某些特質。
此次異變,除了天災頻繁,而且掉下了一塊破石頭以外,還發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們的內力發生了變化。現在我們的內力都有了屬性,因此內力也就有了更多樣化的用途,不再像以前一樣,要么用于攻擊,要么用于交通,要么用于提高生產效率。
我認為,新的內力,會給我們提供新的科研手段,包括測量手段和實驗操作手段。要是能在這方面達成突破,將對科學產生決定性的推動作用。”
確實,無論是孟仞,還是巫澎和李士瓚,對舊有經驗的依賴都太嚴重了。
“我一直想要以原來世界的路徑發展科技,”孟仞心想,“可是伍先生說的沒錯,這個世界有內力,或許真的可以走一些新的路子。一旦新路被開辟出來,雖然在理論上可能沒有什么貢獻,但是無疑是非常重要的技術突破。”
“可是畢竟只有幾天時間。”李士瓚依然有些遲疑。
伍仲孚一揮手道:“如果你拿得出更好的假說或者驗證思路,盡可以提出來。如果沒有的話,就先按照我的說法試試。”
北部冰原。
這幾日,觀測風柱的時候天是黑的,回到倉庫休整的時候天是黑的,一覺醒來,天依舊是黑的。霍嵐還從沒過過這樣的日子,禁不住地感到心情壓抑。
白湖對此倒是習以為常,還告訴她夜晚會持續好幾個月。
兩人正站在大陸最北端,跟懸崖邊緣保持著一個很危險的距離。白湖正盯著遠處海面上緩緩旋轉的風柱,說著霍嵐頭一次聽到的名詞:“這叫極夜,極夜之后會有一段正常的日子,然后便是極晝,連著幾個月都是白天。”
霍嵐睜大眼睛,抿起嘴唇,看向白湖的側臉。
“我有點想回虞國了。”她說道,“在極夜里待著真是難受。”
難受是真的,而且她也有些擔心家人。
白湖道:“沒有我的幫助,你回不去的。”
霍嵐有點泄氣的樣子,道:“我也不是真的要回去……只是想跟你多說說話罷了,多說點話,心情會好些。”
白湖顯然并不打算照顧她的情緒:“省省體力吧。又起風了。”
一陣強風從北方刮來,霍嵐頓時沒了說話的欲望,躲到白湖身后——這個動作倒從沒被她拒絕過。
“你記一下,風力九。”白湖道。
霍嵐背過身去,從懷里取出記錄紙和石墨筆,彎下身子,在上面寫下一個“九”字。
她們兩人這幾日的觀測項目有兩個,一是風柱的大小,二是風力。風柱的大小用占視野的角度來表示,由兩人輪流觀測記錄;而風力,由于沒有可靠的測量手段,只能靠白湖的主觀報告,用數字代表風力的大小。
霍嵐一直很懷疑主觀報告的可靠性,但白湖對自己的感覺相當自信,她也只能將信將疑地照此記錄。
忽然,風力猛漲,霍嵐驚叫一聲,整個人都差點被吹飛。她把身子彎得更低,護好紙筆,同時減小受風面積。白湖在強風侵襲下絲毫不受影響,甚至還騰出左手,抓住身后的霍嵐,防止她被吹跑。
“更改數據。”白湖道,“風力十一,風柱尺寸六十一度。”
“風柱變大了?”霍嵐驚道。她很想從白湖身后出去看看,卻被一手按了回去。
這幾日記錄的數據,風柱的尺寸一直保持在度,突然變成61度還是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