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寥寥幾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孟仞的獎本來已經被撤掉的事情,因此眾人還是跟前兩篇論文公布的時候一樣,鼓起掌來。倒是孟仞他們三個作者手忙腳亂,一臉驚詫地起身往講壇走去,感覺就跟做夢一樣。
館首剛剛的一時沖動,實際上歪打正著。自從馮宿給孟仞送了推薦信之后,污名化孟仞的計劃就基本已經宣告失敗了——雙方都缺乏證據,但既然首席院士都肯給孟仞推薦信,那么眾人自然會更傾向于相信孟仞。
這時候給孟仞發個獎,反倒能把百里書院的名聲挽回一些。
殿內眾人議論紛紛,孟仞暈暈乎乎地從館首的手里接過那把水晶短劍。這把劍做工的確精致,握起來也很舒服——雖說中看不中用,就跟獎杯和獎牌一個性質。
他轉身想把短劍遞給匡先生:“先生請。”
“你是主要貢獻人,你來舉劍。”匡先生搖了搖頭,不肯接劍。
孟仞深吸一口氣,像剛剛馮宿和傅曼那樣,把短劍高高舉過頭頂。
他本來以為只有副學士和學徒會站起來行禮,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傅曼、伍仲孚,還有好幾個高級學士和學士,都站了起來,向他——或者說是向他們——行禮。隨即,又有更多的學者起身行禮。
孟仞趕忙放下短劍,躬身向眾人回禮。
秦季之站在他的側后方,嘆息著搖了搖頭。
馮宿坐在位置上,也輕嘆一聲,搖頭苦笑。
這次腦理學大會和物理學大會,有兩名學徒拿了最佳論文獎,孟仞救活了認知流派,李士瓚帶來了新天文學。
這兩個學徒還都是百里書院的。馮宿沒法不對此感到憂慮。
物理學那邊他不好越俎代庖,馮宿只能設法把孟仞挖到泰學院,只是不知道能否成功。
閉幕式的第三項流程是今年新加的,提前宣布下屆會議的舉辦地。不出所料,下屆會議的舉辦地又回到了泰學院,馮宿作為下屆會議的負責人,再次準備走上講壇致辭。
“我先離一下場。”第二項流程和第三項流程的間隙,孟仞急匆匆地對匡先生和巫澎道。
“什么事這么急?”匡先生問。
“我們的論文。一會兒我準備直接交給馮宿。”孟仞說完便火急火燎地離開了大殿。
既然得了最佳論文獎,那就正好趁熱打鐵,把他改好的期刊論文交給馮宿,看看這位《腦理學公報》的主編肯不肯給面子。
況且,把論文直接交給馮宿還能省下一筆郵費。
從實驗室取走論文,返回講學大殿時,孟仞正碰上秦季之陪著馮宿往殿外走,身后還跟了好幾個學者——閉幕式已經結束了。他停下腳步,一時之間有點猶豫,要不要這個時候上去交論文呢?
“管他呢,論文都拿過來了,不交白不交。”孟仞心一橫,迎著那一群大人物走了過去。
一見有人突然接近,那些學者不約而同地握住了腰間的劍柄。孟仞頓時感到殺氣撲面而來,不禁第二次停下了腳步,站在離他們兩丈遠的地方。
按常理來說,馮宿和秦季之這個級別的大人物都是有護衛的,不可能讓人突然接近。只不過在這個世界,學者們通常自己就武藝高強,是以通常都不會雇傭護衛,遇到什么不速之客都能自己警戒,自己解決。
“馮先生,”孟仞朝眾人拱手,又將手里的論文揚了揚,“上次《腦理學公報》退回來讓修改的論文,晚輩已經改好了。恕晚輩冒昧,這個時候把論文交給先生。”
學者們把手從劍柄上放了下來,濃烈的殺氣頓時消失。
“用不著省那幾兩銀子的郵費吧,”馮宿笑道,“雖說這樣不太正式,不過既然你都將論文帶來了,那我替你送到編輯部便是。”
孟仞松了口氣,走上前去將論文雙手遞給馮宿。他正想退到一邊時,只聽得秦季之忽然說道:“孟仞,既然你來了那就正好……你先去行政樓二樓的會議室等一等,一會兒有個會議,需要你參加一下。”
會是什么事情?孟仞感到有點發毛。不過諒他也不敢在行政樓的會議室對自己怎樣,這個時候還是從命比較好。
“晚輩這就去。”他拱手道。
秦季之所說的會議,原來是要討論中軍的去留問題。從明面上,中軍來這一帶駐扎的目的,是“保障腦理學大會和物理學大會期間百里城的安全”。那么,既然現在會議已經結束,那軍隊是不是也該撤走了呢?
會議的規模很小,參會者不過四個人,秦季之、王祁陽、裴將軍、孟仞。孟仞面對著兩個副院首,一個中軍主將,已經預見到了自己即將被當槍使的命運。
“裴將軍,你可知道,”秦季之身子微微前傾,雙手撐在桌案上說道,“這幾日中軍的行動,已經嚴重干擾了百里書院的正常運轉,甚至驚擾到了一些學者的家人。這是學者們的聯名上書,將軍可以看一下。”
他說著把一份按著十幾個手印的請愿書交給了裴將軍,上面寫著希望中軍立刻撤出,或者停止行動。
“這里就有一個受害者。”秦季之指著孟仞,接著說道,“書院監察司為了配合中軍的調查,不得不對學徒進行抓捕。此舉雖然沒有造成什么嚴重后果,但終歸是影響不好,而且也干擾了學徒的正常生活。哦,對了,請愿書上也有這位學徒的導師的簽名。”
孟仞心下一驚,沒想到秦季之竟然獲得了匡先生的支持。
裴將軍看完請愿書,緩緩地道:“雖然中軍來此主要是為了保證學術會議期間百里城的安全,但是秦副院首不要忘了,我們還有一個目的,是清剿百里、虞陽、雁城一帶的盜匪和黑幫。這個目的,可是跟學術會議無關的。”
秦季之說道:“無關歸無關,可是沒有學術會議的話,值不值得為了一些盜匪如此大動干戈?三個營的補給花費,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王祁陽咳了一聲,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這里來,隨后笑呵呵地道:“二位,既然受害者就在這里,我們不妨聽一聽受害者的意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