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夢想卻無法實現，失去夢想，哪個更痛苦？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又或許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答案。
比如說李建華。
他此時便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一動不動，這兩種狀態他都體驗過，如果說前者是看不到希望的迷茫與絕望，那后者就如同失去靈魂。
李建華從來沒考慮過這兩者孰好孰壞，當然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哪個也不想體驗。
但秦晨現在卻把這個問題擺在了他的面前。
到底是咬牙堅持，還是沉淪麻木，片刻之后，李建華有了他的選擇。
“我明白了。”男人緩緩抬起頭，眼神里突然間多了些生機。
而秦晨也在此時松了口氣。
他今天來找李建華，詢問劇本的事情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想幫這個男人走出之前的那種狀態，重新找回自信。
現在看來還算成功，既然這樣，那就該說第二件事了。
……
“老李。”秦晨笑了笑，伸手指向桌上的大本子。
“你的劇本我看了一下前面的部分。”
“說實話，很震撼。”
“震撼……”李建華驚訝的望著秦晨，說實話，他從來沒想過秦晨會看他的劇本，更想不到居然給出了“震撼”這樣一種評價。
“你不用懷疑。”秦晨點點頭，“我不是在安慰你，也沒有夸大其詞。”
“你的世界架構設計和人物設計讓我...…嘆為觀止。”
“真，真的么？”好不容易正常了一會兒的李建華又變的結巴起來，看得出，他現在是真的激動。
或許對于一個失敗了二十年的人來說，任何一點肯定的話語都如同綠洲般珍貴吧。
更何況這個肯定還來自秦晨，目前華國風頭最盛的編劇。
“當然是真的。”另一邊，秦晨繼續說道：
“所以我對你的這個故事很感興趣，但也有些疑問。”
“這么龐大的世界，復雜的人物，你是怎么設計劇情的？能跟我說說嗎？”
“這個啊……”說到劇本的事情，李建華突然變得興奮起來，這可能是他很少與人交流的緣故。
攢了一肚子的想法終于有人肯聽，或許對于他這種人來說，已經足夠幸福了。
……
“其實我知道，越是龐大的背景，劇情越難合理展開，這主要是因為這對敘事能力的要求太高了。”
“雖然多線敘事可以規避一些這方面的問題，但能做到的程度卻很有限。”
李建華直了直身子，語氣也不再結巴。
對于他的觀點，秦晨十分贊同，因為這正是限制影視作品內容規模的最重要因素，雖然有很多人進行過各種其它角度的嘗試，但依舊收效甚微。
“不過聽李建華這意思……難道說他想到了辦法？”
就在秦晨有些疑惑的時候，男人興奮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之前我也一直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但后來有一次看人物傳記的時候，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為什么一定要通過故事線來敘述呢？”
“嗯？”聽到這里，秦晨有些懵，他有點沒跟上李建華的思路。
“寫劇本就是寫故事，寫故事就要有主線、支線，沒有這些……那還能叫故事嗎？散文都算不上吧。”
“哈哈！”聽到秦晨的疑問，李建華爽朗一笑，只說了兩個字。
“角色！”
“角色？”
“對！角色本身的命運就是故事！”
“角色本身的……”秦晨低聲重復一遍，似懂非懂，見他這幅樣子，李建華開口解釋道：
“就像人物傳記一樣，劇情以角色的命運為主線展開，每個主要角色都有自己獨立的故事線，彼此之間再相互交叉。”
“這樣在劇情設計上就簡單了很多，觀眾也不會看著一頭霧水，因為每條線的發展方向都很明確……”
隨著李建華的解釋，秦晨心中的疑問一點點解開，再次看向男人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些訝異和欽佩。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于傳統編劇的方法，簡單來說，就是不需要設計一個龐大復雜的故事，也不用考慮這個故事怎么合理的敘述。
只要構思出每個主要角色的命運，然后再將它們交叉在一起，就可以形成一個完整且合理的劇本！
這種方法到底可不可行，秦晨不知道，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更沒有嘗試過。
不過至少聽起來很靠譜。
“跟傳統的‘多線敘述’不同，這種方法是以角色的視角為主體，通過他們的出現、發展、被取代這么一個過程，完全可以駕馭超大規模的角色群！”
另一邊，李建華已經是越說越興奮，仿佛一個跟別人分享自己最珍愛玩具的小孩，語氣中充滿著激動和自豪。
“這種敘事方法不僅可以跳躍空間，甚至可以打亂時間線，讓每個角色都極為立體和豐富。”
“我把它叫做……多視角敘述！”
……
一個小時后，秦晨和李建華離開了這家燒烤店。
因為怕再被人認出來，秦晨便直接從昨天那條小巷子離開了。
而李建華則是懵懵楞楞的獨自走回自家的小攤子。
“回來了？”見丈夫回來，女人趕緊遞上一瓶水，好奇的問道：
“那個秦總是誰啊？干什么的？”
李建華接過水，“咕嘟咕嘟”的一口氣喝了半瓶，這才吐出兩個字。
“秦晨。”
“秦晨？啊！那個很年輕的大導演？”女人驚呼一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趕忙又捂住嘴巴，小聲問道：
“你昨天就是幫的他？”
“嗯。”
“那他今天是來感謝你的？”
“不是。”李建華搖了搖頭，又把剩下的半瓶水也一飲而盡，臉上依舊是愣愣的模樣。
“哎呀，你慢點喝。”女人幫丈夫把空瓶子扔掉，不解道：
“不是來謝你的？那他找你干什么？”
“他說……”李建華深吸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己鎮靜下來。
“要買我的劇本……”
“買你的……啊！！”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女人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不停搓著雙手，話語也因激動而斷斷續續。
“建，建華！這是真的么！”
“你成功了！有，有人要買你的劇本了！嗚，嗚……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建華，嗚，你做到了……”
說著說著，女人開始哽咽，淚水不停的從眼角流下，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因為壓力終于得以釋放。
李建華沒有說話，他只是輕輕抱住這個對自己始終不離不棄的女人，眼神望向街對面不遠處的那條小巷子。
小巷子黑黝黝的，秦晨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要不是衣服上殘留著燒烤店里獨有的香氣，李建華真不敢相信剛剛所經歷的一切。
“應該不是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