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部由白鷗羽毛構成的箭矢隨著粗糙手指松開而瞬間消失在視線當中,弓弦緊繃的彈奏聲響回響于耳邊,緊接著就是一道猝然的慘叫。
位于弓箭手藏身地所在灰色石頭十米遠之外,一位腳步匆匆的金發男子此刻胸膛中箭,他因此渾身顫抖,下意識向前疾走的身體也無力撲倒在了地上。
看起來是一招致命,但弓箭手并未放松,而是反手再次從身后干燥地面處拔起一根插在那里的箭矢,熟練地搭在弓上。
太陽光濃郁,棕發的年輕弓手渾身濕透,汗漬從頭戴著的鐵半盔邊緣處滾落到鼻梁上,伴隨著微微刺痛,被拉起的弓弦因此迅速松開。
短暫破空聲后是一道金屬灌入肉體的沉悶響動,那面朝地表癱倒著的金發男人再次中箭后渾身抽搐了一下,就徹底沒了聲響。
年輕弓手隨后凝望了一眼視線盡頭那看起來無聲無息的小村子,沒發現另外有人前來后才放下手中弓,站起身來走到死尸前,拽著他的雙腿費力拖拽了起來。
披在身上的鎖子甲隨著他的動作而摩擦作響,鼻梁上青紫色的傷痕也不斷傳遞出一陣陣劇烈的疼痛,當他終于將這尸體拖到石頭后時,汗水仿佛已經將他整個人都徹底淹沒。
隨手將死人腳踝松開,任憑其雙腳摔在石頭上扭曲變形,費力將頭上帶著的鐵半盔摘下,同時一把抓住鐵盔下那濕漉漉的柔軟布帽甩在石頭上,卻不小心讓帽子尾擺輕飄飄的刮過了鼻梁,劇痛來襲,藍禮忍不住呲了呲牙。
他因此掃了眼身后放置死尸的沙塵空地。
紅頭發的少年、黑頭發的老者、以及剛剛這位有著一頭淡金色短發,看起來像是個鐵匠的家伙。三具死尸各自中箭的傷口不斷向外溢出鮮血,最終在他們身下匯聚形成一汪由暗紅色液體構成的床板。
……
時間是藍禮進入這里的第八天下午。
沒記錯,今天是他第一次殺戮,但也不知道是箭術技能的記憶賦予給了他相應的心態變化,還是他天生性格如此,盡管看著那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存在經由自己之手變成一灘灘死肉,但他卻并沒有因此犯惡心,或者其他什么異常情況。
藍禮反而莫名感覺很荒誕。
“不知道我死的時候會不會也像他們一樣的丑?”
鼻梁上的刺痛讓他復又忍不住看了眼那個睜大雙眼茫然望天的黑發老人。
盡管有“任務”在身,但最開始面對這位頭發夾雜銀白色澤的老人時,藍禮卻并沒有下死手,而是一箭射在了對方小腿肚上,認為阻止這人正常行動就好了。
然而戰爭的殘酷以及這次心軟所帶來的后果,卻令他心有余悸。
趁著他放下弓箭出聲訓斥時,對方直接摸起后腰上別著的一把斧頭甩向了他,而藍禮對此完全措不及防。
要不是頭上的鐵盔擋住了這道攻擊,他現在已經被斧頭開了瓢。
只是頭盔擋住了斧刃,但頭盔上的護鼻卻因為這裹挾巨大力道的鐵斧頭而凹癟,直接造成了他此刻鼻梁青紫一片,也似乎已經破了相。
“幸虧這不是我的真正身體。”
喃喃著,藍禮仰頭望了望天空,發現此刻已經算得上是黃昏時刻了——他們于中午抵達此地,但那淹人到現在卻也沒從村子內走出。
這讓他忍不住浮想聯翩,不過這卻并不影響藍禮在歇息片刻后將甩在一旁的頭盔與防磨用的破爛布帽重新戴好。
他的箭筒中原本有十六根箭,現在還剩下十一根未曾染血,結果就是三個橡島村民死在了他的手上。
而他現在正在等待著第四個。
只是當第四個身影真正出現在視線當中時,藍禮卻又遲疑了起來。
那是一個抱著襁褓孩童匆匆前來的年輕女子,一頭棕長發亂糟糟的,身上穿著的淺藍背扣式裙服也布滿了灰白不一的補丁,而今她正低著頭匆匆行走,不時抬起腦袋來東張西望。
可惜她始終沒有看到真正應該留意到的人。
一支烏黑箭矢于黃昏光線下一閃而逝,嗤的一聲插在了女人身前的沙塵地表,讓她下意識發出一陣驚叫,緊接著她就見到從石頭后出現的持弓少年,而今這位正拉滿短弓瞇眼瞄準。
“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少年開口警告,對方卻驚恐尖叫了一聲,隨后抱緊孩子轉頭就跑,壓根不顧他在說著什么。
這讓藍禮一時有點傻眼。
“你是我見過最蠢的女人了。”
喃喃著,藍禮手中弓箭一直瞄準著對方后背,手指緊了又緊,卻始終也沒有松開,直到那女人跑出射程之外,竄進了村子當中。
藍禮見此嘆了口氣,遂將手中弓放下。
正當他琢磨著,自己是不是應該趁著村民們出來亂刀砍死他之前跑路時,視線盡頭的村口卻突然涌現出一群人來,他們各持著鐵鎬鐮刀甚至木棍,在一位雜色高大身影的帶領下氣勢洶洶的順著村前道路前行而去。
其中一個禿頂老人正巧碰到那往回奔逃的婦女,于是一把將她抓住,連拖帶拽的混進了隊伍當中。
他們并沒有往藍禮這邊走,而是走在廚子萊恩把手的那條路上,想起淹人離開之前吩咐的話語,藍禮迅速將身后插在地面上的幾根箭收起,隨后匆匆朝著那群人追趕而去。
“淹人召集了一群村民?他們這是要去哪?”
半路上穿著輕鎖甲的老酒鬼突然竄了出來,小跑著跟在藍禮身旁。
“去為偉大的淹神而戰。”藍禮沒好氣回答,他認為這其實是一句廢話,但這個問題也只能用這種廢話來回答了。
遠遠吊在這群人后方,他看見廚子萊恩悄然在另一個方向出現并跟在人群屁股后。
鬧不清淹人具體在搞什么鬼,所以他倒沒有跑上前去,老酒鬼同樣如此。
一路匆匆前行,直到白日的光芒完全收斂而去,
然后他們就看到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攻城戰”。
當銀色的月亮將它那清涼光芒揮灑在松針密布的地表上時,那群村民已經抵達了一座位于山丘上巍峨聳立著的巖石城堡門前。
城堡沒有外墻,洶涌的護城河連接著不遠處隱隱可見的海岸線,被護城河阻攔在外的一群人圍聚在淹人周圍,城墻上有巡守士兵訓斥他們后退,但沒人動彈。
淹人隨即吹響了一道聽起來很怪異的嗚咽號角聲。
然后他就看到,那本來高聳吊起的木質吊橋突然震顫,繼而轟然拍下!
城堡的閘門緊接著也被打開了。
“這是傳說中的魔法?”
藍禮面對這種局面有點呆愣,但旁邊的老酒鬼卻反應迅速,望見那群村民一股腦涌入城堡,他突然懊悔地大叫了一聲,接著撒腿就奔向城堡方向。
“快去,晚了就沒咱們的份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