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暴雪如同覆蓋整個世界的冷銳迷霧,遮擋著視線,令賈曼·布克威爾看不清窗外任何事物,只能聽到藏身塔樓之外那巖石不斷被刮擦的粗糙聲響。
簡陋的石塔完全不能阻擋外界冷風的侵襲,身后壁爐也因為木柴耗盡而冷卻許久,那炭黑的余燼靜靜升騰著絲絲灰煙,契合著塔樓房間內簡陋單薄的家具擺設,顯得分外空寂。
“我們還能挺多久?”身后傳來一道非常虛弱的聲音,賈曼·布克威爾轉頭看去,一襲守夜人黑袍的同伴卡特·派克此時正癱靠木板床上,身上緊緊裹著灰熊皮被褥,看起來很厚實,卻無法讓卡特·派克那蒼白的面色與瑟瑟發抖的身體好過多少。
卡特·派克是此處守夜人駐地的指揮官,鐵群島出身,一向以強壯健康著稱,然而再強壯的人如果接連五天都沒有吃上一頓飽飯,也都會變成一個虛弱的累贅,就更別說他還在忍受寒冷與高燒。
“也許明天,也許后天?這情況太突然了,我們根本沒有新的食物補充,也聯系不到外界。”
資深守夜人賈曼·布克威爾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淡,只是沙啞的嗓音任誰聽了都能夠感受到其中的苦澀韻味。
“好吧,看來我很快就會見到我那個婊子老娘了。”譏諷的嗤笑難掩虛弱,床上裹著熊皮嘮嘮叨叨的鐵民指揮官話語越到后邊就越微弱。
“她到死都沒說清楚我老子到底是誰,好像那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得。這回我可要問個清楚,不然就算去了流水宮殿也樂呵不起來——淹神在上,那狗日的淹神之子怎么沒跑到咱們這邊來救救我這個可憐人啊?要說虔誠,誰能比得上私生子卡特……”
依長城而建的東海望駐地平日頗為寒冷,但從未有像現在這么冷的時候。而造成如此情況的原因,也不單單只是外界那仿佛彌漫整個世界的龐大暴雪。
異鬼來了,帶著仿佛無邊無際的寒冷,從長城外的永冬之地席卷而來。
作為文明世界的屏障,矗立于北境邊緣的絕境長城沒有多少抵抗就被這股席卷而來的災難撕裂出了一個口子。
而守夜人的大本營黑城堡則正處于那處口子的核心地帶!
不難想象守夜人組織因此遭受到了多大災難,但具體情況卻是賈曼·布克威爾無法了解的。
絕境長城很長,長至橫跨整座大陸,身處于長城東部臨海邊界的東海望雖說也是守夜人駐地的其中之一,但與主要駐地黑城堡的距離卻很遙遠,而那驟然爆發開來的災難,也將兩地的聯系完全打斷。
似乎還沒覺得怎樣,就突然被如此天災所吞沒,這些天經過艱難的探索以及接應的一些逃來同伴,一絲絲真相倒是漸漸孵出水面,只是這種真相,卻只會讓一切知情者心情沉到谷底——
維斯特洛河間地的戰爭以坦格利安失敗而告終,但敗退的敵人卻并未全都折返歸去,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在撤出維斯特洛后,反而一波又一波的涌向了長城外那蒼茫廣袤的極北之地,仿佛那里有什么東西在不斷吸引著他們一般。
具體是什么,賈曼·布克威爾無法得知,但那些外來者涌入永冬之地后所造成的后果卻非常明顯——
他們引出了異鬼這種傳說中的怪物!
據黑城堡逃難而來的同伴以及三兩個永冬之地生存的野人聲稱,異鬼身上覆蓋著一種特殊的冰晶盔甲,刀槍不入,根本殺不死,但被它們所殺的人類卻會詭異地復蘇,成為一具具行尸走肉般的尸鬼。
尸鬼再殺死人類,制造出新的尸鬼……如此反復,在那些戰敗的外來者不斷涌入之下,異鬼這種怪物的影子甫一出現,就以一種超出所有人預料的速度飛快增長。
永冬之地生存的野民們最先發覺到了這種災難的誕生,然而他們根本組織不出有效的防御手段,就被殺的倉皇逃竄,無數野人慘死,大量村落成空,在很大一部分野人成為怪物浪潮的養料之后,另外一部分暫時逃脫的野人融匯在一起朝著長城所在逃竄而來。
這支隊伍數以萬計,但如果是正常情況,他們還不至于給守夜人帶來多大的困擾,只因有長城阻隔,野人很難跨越。
然而意外卻偏偏出現了。
怪物隊伍不斷在永冬之地深處壯大,匯聚在長城下的野人逃難者數量越來越多,正當守夜人高層們因此而遲疑不定時,從野人營地內傳出的聲聲蒼茫號角將那矗立幾千載的絕境長城撕裂為二!
從逃來同伴口中聽說此事的賈曼·布克威爾無緣得見當時的場面,也很難想象那些同伴口中冰墻塌陷,有龐大魚梁木蒼白枝干在冰墻深處扭曲掙扎繼而將長城撕裂的情況到底有多么壯觀,甚至沒心思去想蔓延整個陸地,由寒冰構造而成的絕境長城內部為什么會有魚梁木的存在這種問題。
他只知道,伴隨著長城撕裂,是逃難野人們的瘋狂涌入,數量不足千的守夜人隊伍根本阻擋不了這股浪潮,就被沖擊崩潰。
隨后沒過幾天,極寒的暴雪就從長城外彌漫而來了,隨同而來的還有那令人恐懼的尸鬼大軍!
矗立于東部海邊的東海望地理位置太過偏僻,距離長城裂口也足夠遠,似乎在這災難當中逃過一劫,但卻逃不過因暴雪存在出現的資源匱乏。
如此狂躁的氣候,完全將東海望駐扎的守夜人阻隔在了建筑之內,讓他們無法外出尋找補給,只能被困原地。
整體而言,這股災難規模龐大,也想不到該如何抵擋。
不過此時賈曼·布克威爾正為明天吃什么而犯愁,就更沒心思去想那些涌入的大量野人,以及野人之后那令人連睡覺都不能安穩的恐怖異鬼會對北境,乃至整個維斯特洛造成多么嚴重的影響了。
至于災難爆發之前那令守夜人們議論紛紛的,于北境與河間地發生的奇特戰爭,就更像是十年之前發生的一些微弱小事一般,遙遠模糊,無法再引動他哪怕一點思緒。
“據說人被凍死的時候會很舒服……”
感受著腹部空蕩蕩的饑餓,注視窗外白茫茫一片的賈曼·布克威爾腦海中莫名閃過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