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見眾人的目光均聚焦到自己的身上，她一下子就有些手足無措了，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我……我的想法是……是……”
“不用太緊張，我們現在只是做一個初步討論，你把自己的想法正常表達出來就可以了。”
龐學林說道。
興許是龐學林的目光不像一開始那樣有侵略性，甚至還帶了點鼓勵的成分。
程心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說道：“我……我是這樣想的，目前最可能被利用的資源，我想是核武器，在沒有技術突破的情況下，那是人類可能投放到太空的最大能量體。想象有這樣一艘飛船或探測器，帶有一個面積巨大的輻射帆，就是類似于太陽帆的那種能被輻射推動的薄膜；在輻射帆的后面不遠處，以一定的時間間隔連續產生核爆炸……”
沒等程心說完，瓦季姆道：“這不可能，飛船上如果攜帶了那么多的核武器，根本沒辦法通過核爆炸將其推動！”
“不，核彈不在飛船上！”程心搖頭道，“飛船只是由帆和探測器組成，輕得像一片羽毛，很容易被核爆炸的輻射加速。”
說罷，程心從身后的飲水機旁拿過一打紙杯，把它們一個個在桌面上按等距離放置好。
“核彈分布在飛船的最初一小段航線上，預先用傳統的推進方式發射到那里。”
她拿著一支筆沿那排杯子移動：“飛船在經過每一顆核彈的一瞬間，核彈在帆后爆炸，產生推進力。”
龐學林和維德對視一眼。
“漂亮！”
維德輕輕鼓起了掌。
龐學林卻只是笑笑，并不意外。
如果不參與政治，這女孩確實有著出色的才華。
程心偷偷看了眼龐學林，見龐學林沒有特別大的反應，心中稍稍有些失望。
她繼續說道：“我們可以把這種方式叫航線推進，這段航線叫推進航段，它只占整條航線中極小的一部分，以一千顆推進核彈估算，可以分布在從地球到木星的五個天文單位上，甚至更短，把推進航段壓縮到火星軌道以內，以目前的技術，這是可以做到的。”
龐學林將目光轉向維德。
維德贊嘆道：“這確實是個好辦法，更重要的是，這個辦法成本很低！”
龐學林點頭道：“確實如此！”
這個方案的第一步是把大量核彈送入地球軌道，運載工具是現成的，用現役的彈道導彈即可。
美國的“民兵”和“三叉戟”系列，俄羅斯的“白楊”和“布拉瓦”系列，中國的“東風”和“巨浪”系列，都可以直接把核彈送入近地軌道。
甚至中程彈道導彈加上助推火箭都能做到這一點。
三體危機出現后，各國相繼搭乘大規模削減核武器的協議。
比起在地面把導彈和核彈頭拆解銷毀，這個方法成本要低得多。
龐學林笑道：“這個方案中，核彈的每一次爆炸都使飛船的速度增加一級，很像在登一道階梯，程心女士，你覺得叫階梯計劃怎么樣？”
“嗯？”
程心微微一愣，似乎不明白龐學林為什么要征詢自己的意見。
龐學林笑道：“這個計劃是你提出來的，你當然有命名權。”
程心道：“階梯計劃很形象，就叫階梯計劃吧。”
龐學林點了點頭，說道：“下一步，就是探測器本身的問題了。”
維德道：“龐教授，現在PIA技術規劃中心的人還沒有來齊，不過接下來來人之中，有好幾個頂尖的空間飛行器設計專家，包括卡西尼號探測器設計師。您看，等大家來齊了之后我們再討論探測器問題怎么樣？”
龐學林道：“可以。”
這時，瓦季姆突然出聲道：“龐教授，我覺得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需要我們考慮。”
“什么問題？”
龐學林微微一愣。
瓦季姆道：“探測器的偵查效果！要知道，就算探測器最終沒有被敵艦捕獲，但是探測器沒有減速能力，就是考慮到三體艦隊的減速，雙方也將至少以光速的百分之五的相對速度擦肩而過。這樣一來，探測窗口就會變得很狹窄。由于探測器的質量限制，不可能進行雷達等主動探測，只能進行信息接收的被動探測。可接收的信息主要是電磁波，而敵人的通信肯定早就不用電磁波了，而是使用中微子或引力波一類目前人類技術鞭長莫及的媒介。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由于智子的存在，探測器計劃從頭到尾對敵人而言完全透明，使成功的機會更渺茫了。總之，相對于計劃的巨大投入而言，所獲甚微，更多的是象征意義……”
瓦季姆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雖然按照《面壁者法案》，行星防御理事會不太可能否決龐學林主導的這項探測計劃。
但是這個計劃需要投入的資源以及本身所蘊含的意義，卻是值得質疑的。
一時間，不僅是瓦季姆，維德和程心也把目光轉向龐學林。
龐學林笑了笑道：“誰說我要在探測器上裝探測儀器的。”
瓦季姆和程心均為之一愣。
龐學林繼續道：“我要送一個人過去，如果探測器實在太小裝不下一個人的話，那么——只送大腦！”
瓦季姆呆了一呆，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向維德。
這種話，以往好像只有維德才說的出來。
這一刻，他感覺龐學林和維德簡直神似。
維德則眼冒精光，剎那間甚至產生了一種要和龐學林徹夜長談的想法，眼前這位面壁者，想法實在是太合自己的胃口了。
程心則不可思議地看著龐學林，小嘴微張。
只送大腦！！！
這幾個字，震得她的腦子嗡嗡作響，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整個人仿佛觸電了一般。
她下意識地往后挪了幾步，試圖遠離龐學林。
龐學林沒理會眾人的反應，小說原著中，階梯計劃因為探測器承載能力不足，最終選擇向三體世界發送一顆大腦。
這顆大腦的主人，正是小說的隱藏男主，深淵級舔狗云天明。
云天明是程心同學，一個癌癥晚期的屌絲男。
在生命的最后階段，他得到了一筆意外之財，恰逢薩伊女士提出群星計劃，于是云天明就出資購買了一顆星星匿名送給了暗戀許久的程心。
但是，毫不知情的程心得知自己有一位同學癌癥晚期，又有航天背景，恰好符合階梯計劃的候選人資格的時候，跑過來找云天明，請求他同意參加階梯計劃。
心若死灰的云天明最終同意了程心的請求，他的大腦被摘下后被放入探測器，發往了敵人的心臟。
數百年后的廣播紀元，通過克隆技術復活的云天明，在三體文明內部有了崇高的地位。
那時因為引力廣播，地球和三體文明在宇宙中的坐標均已暴露，三體文明甚至遭到了黑暗森林打擊，僅有不到千分之一的人口逃離半人馬座α。
為了讓人類文明得以延續，云天明通過編纂許久的童話故事，借著和程心見面的機會，向地球發回了躲避黑暗森林打擊的情報。
不過這一回，龐學林準備向三體文明發送一顆大腦，可不是為了套情報。
作為擁有一名上帝視角的穿越者，《三體》三部曲中發生的絕大部分劇情龐學林都了然于心。
他之所以決定向三體世界發射探測器，更多的是為將來做布局。
有了他的把控，人類文明和三體文明之間最壞的局面也不過是陷入長時間的對峙狀態。
但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說到底，三體文明和人類文明一樣，在這個頂級文明肆虐，各種物理規律、數學規律都已經被武器化的宇宙中，不過是一只可以隨時被人碾死的螞蟻。
一個歌者文明中最低等級的清潔工，可以隨手將太陽系納入二維巨畫內。
一顆貌不驚人的光粒，可以瞬間摧毀半人馬座α星，使得三體世界成為一片火海煉獄。
人類文明和三體文明這對近鄰，真正需要的是抱團取暖，而不是相愛相殺。
所以，龐學林需要一個人，一個能夠深入三體世界，近距離觀察三體文明的人，使之成為兩個文明聯系的紐帶。
《死神永生》中的云天明無疑是一個合格的人選。
“好了，瓦季姆先生，你和程心女士先去忙吧，我有些話想和維德局長聊一聊。”
確定好了階梯計劃的大概方案，剩下的技術細節，自然要等到技術人員全部到齊的時候才能討論。
龐學林直接將瓦季姆和程心趕走，等辦公室內只剩下他和維德兩個人的時候，龐學林道：“放過瓦季姆吧！”
維德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打開抽屜，還沒把手槍拿出來，他就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抬頭看著龐學林道：“龐教授，我不明白您說的是什么意思？”
龐學林微笑道：“剛才我說了只送大腦的時候，你下意識地看了瓦季姆一眼，你覺得瓦季姆是一個合格的人選。擁有航天背景，長期在情報部門工作，這些都是瓦季姆的優勢。不過瓦季姆是你的同事，他有自己的家庭，我不希望PIA有位毫無底線的局長。維德局長，有時候做事能緊盯著一個目標前進是好事，但是剛過易折，我希望你的不擇手段能用到敵人身上，而不是我們自己人！另外，世界那么大，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并不是一件難事，你說對嗎？”
維德一雙眼死死地盯著龐學林，如果不是因為對方面壁者的身份，他現在就會拿出槍干掉龐學林。
這個人簡直有如神魔，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對方看透了。
過了好一會兒，維德才將手從抽屜里抽出來，他手里握著的是雪茄。
啪嗒一聲。
雪茄再次點燃，維德深深地吸了口道：“龐教授，如果您沒什么事的話，請回吧，等技術規劃中心的人到齊了，我會邀請您參加技術討論會。”
龐學林微微一笑，說道：“維德局長，你不用對我懷這么大的戒心，我對你很看好，希望我們未來合作愉快。”
說著，龐學林轉身，剛走到辦公室門口，龐學林止住腳步，轉過身道：“維德局長，我想和你借個人……”
“是那姑娘嗎？”維德頓了頓，說道，“您是面壁者，擁有權限抽調任何人！”
“謝了！”
龐學林這才轉身出門。
一直在門外候命的坎特馬上迎了上來。
“龐教授，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回酒店吧！”
在坎特和警衛們的簇擁下，眾人浩浩蕩蕩地下了樓，剛走到一樓樓梯口，龐學林便看到程心正有些吃力地抱著一個紙箱子從一間辦公室走出來。
“龐教授！”
程心看到龐學林，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
不知道為什么，對于這位面壁者，她打心底感到有些恐懼。
“程心女士，我能邀請你共進晚餐嗎？”
龐學林笑瞇瞇地看著程心道。
“啊……”程心瞪大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連忙道，“龐教授，還是不……不用了吧？！”
“你這個紙箱要送到哪里去？”
“瓦……瓦季姆主任讓我把這個箱子搬到他在二樓的辦公室。”
不知道為什么，程心總感覺龐學林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讓她驚恐不已。
龐學林朝身旁的警衛使了個眼色，馬上有人上去從程心手中接過紙箱，幫她完成了這個任務。
龐學林慢慢走到程心身前，再次說道：“程心女士，我希望能和你共進晚餐，不許拒絕，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程心眼神呆滯，小嘴微微張開，震驚地看著龐學林，仿佛在說：“你是面壁者啊，你怎么可以這樣？”
可她環顧四周，包括坎特在內，所有人對龐學林濫用面壁者權力的舉動視而不見。
甚至程心懷疑，龐學林只要稍微對自己的身體表現出些許興趣，這些人恐怕就會迫不及待地用各種方式把她送上龐學林的床。
一直到跟著龐學林上了車，看著前后左右浩浩蕩蕩的警衛車隊，程心才真正感受到了面壁者的權威。
不過讓程心稍稍感到安心的是，上車之后，龐學林并沒有對她動手動腳。
甚至到了酒店，龐學林直接返回總統套房休息了，而她自己，則被坎特帶去了一個專門為她開的行政套房，供她休息。
現在才下午三點多，距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
程心一個人有些茫然地坐在房間會客區的沙發上。
當初從空天飛機課題組出來，前往PIA的時候，她還滿懷激情，覺得自己的一身所學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可現在，她卻有些后悔了。
她不知道那個面壁者想要做什么。
在今天之前，她壓根沒見過龐學林，甚至在面壁者大會之前，她連這個人都沒聽說過。
可現在，這個面壁者卻對她表現出了一種莫名的敵意。
甚至還有一絲猛獸戲弄獵物的感覺。
程心壓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對方。
這種疑惑，一直到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問了出來：“龐教授，我……我是不是什么時候得罪過您？”
龐學林一邊切著牛排，一邊說道：“得罪我？沒有啊！”
“那你……那你為什么……”
程心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對方請自己吃個飯，自己總不能說對方想害自己吧！
龐學林似笑非笑道：“哦，你說我請你吃飯這個事吧，難道就不允許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像你這么漂亮的姑娘，平時追求你的男生應該不少吧？”
程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龐學林，她當然不會認為龐學林看上了自己，單單對方語氣中這濃濃的嘲諷，就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龐學林將嘴里的牛肉咽下，拿起餐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笑著說道：“好了，不調戲你了。你下午的表現很出色，我正好缺一個私人助理，看中了你的才華，所以希望你能來我身邊工作！”
程心心中一緊，說道：“我……要是不答應呢！”
龐學林淡淡笑道：“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程心呆呆地看著龐學林，眼圈漸漸紅了起來，眼中泛起了一層水霧，沒過一會兒，豆大的淚珠不停地滴落下來：“龐教授，你……你怎么可以這樣……嗚嗚……你濫用面壁者權力！”
龐學林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淡淡地看著程心，說道：“你這是在質疑面壁者嗎？”
程心悚然一驚，連忙搖頭道：“不……不是！”
龐學林抽出兩張紙巾，遞給程心道：“把眼淚擦干，給我好好說話！”
“哦！”
程心用紙巾捂住臉頰，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兩眼通紅地看著龐學林。
龐學林淡淡道：“階梯計劃是你提出來的，所以這個項目你繼續在PIA那邊盯著，一直到項目完成，再回到我身邊做助理。明天我會讓坎特把你的檔案調到面壁者辦公室，明白了嗎？”
“明白了！”
程心有些委屈道。
“好了，趕緊吃飯，這可是頂級的金發阿塔基牛排，從法國空運過來的，運送過程中，把肉至于零下43度的環境，輔以120公里時速的冷風吹拂，這樣可以使肉質永久保鮮。這塊牛排，價格超過兩萬美金，可不要浪費了！”
“啊？！”
程心瞪大了眼睛，就算她為PIA工作，但兩萬美金的價格，也足以抵得上她半年的工資了。
吃晚飯，龐學林直接將程心打發走。
這讓程心有些患得患失，她甚至都做好了以身飼虎的準備，可龐學林似乎對自己的身體并不感興趣。
看著程心遠去的背影，龐學林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這姑娘人很好，漂亮善良，就是圣母病太重了，欠調教。
之所以把她調到自己身邊，一方面自己盯著，省得她以后壞事，另一方面，龐學林并不準備讓她和云天明有太多的糾葛。
別的不說，單單云天明送給她的那顆編號為DX3906的星星，就是壞事的源頭。
威懾紀元時代，因為在DX3906上發現兩顆行星，作為DX3906的擁有者，程心被聯邦政府蘇醒。
通過出售這兩顆行星的所有權，程心獲得了巨額財富，同時也正式走上政治舞臺，參選執劍人。
這一切，都成了后來壞事的源頭。
所以，龐學林壓根不準備讓程心收到這份禮物，甚至壓根不給云天明購買星星的機會。
不過讓云天明出任階梯計劃的候選人，還需要程心出面聯系，這也是龐學林繼續讓程心留在PIA的原因。
回到房間，龐學林登錄電腦，進入了聯合國剛剛由薩伊女士公布的群星計劃的界面，想了想，他掏出手機給薩伊撥了個電話過去：“薩伊女士，我想買一顆星星……哈哈，就當是對群星計劃的支持了……對，那顆星星的編號是DX3906，晚上就派人過來吧，盡快簽協議……至于這顆星星的主人，我想把它送給一個女孩，她叫莊顏！”